大佛寺。
一间僻静清幽的禅房里,姜瑜跪在蒲团上,钗环尽卸,脂粉未施,青丝披散着,一身素衣,手持佛珠,正对着面前的佛像念经。
越到法事临近的日子,她心里越是不安,索性提前几天来到寺里,缟素清斋,也好尽早洗清自己身上的血冤。
刚念完一本《心经》,守在门外的落梅及时端了茶水进来,劝道,“夫人,您念了大半天的经文了,出去走走吧,池塘边儿上的水仙花开得正好,这会子外头也没什么香客了,奴婢陪您去看看吧。”
姜瑜从善如流,在寺庙里走了走。
一连几日在寺庙徘徊等待的小玉终于见着姜瑜的身影,激动地上前唤她,“夫人,夫人。”
姜瑜见到小玉,也很是欢喜,问她,“小玉,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亲热地手拉着手,一时都舍不得放开。
小玉忍不住抹了把眼泪,勉强笑着道,“奴婢知道您这几天会来做法事,便日日在这儿守着,还好,总算让奴婢等到了。”
姜瑜知道她定是特意来陪着自己的,不知不觉也落了泪,这世上总还有真心待她的人。
小玉不知道姜瑜曾逃跑过的事情,见她身边不仅跟着两个寸步不离的丫鬟,身后不远处好似还有几个面生的男子,正一眼不错地看着,不禁面露疑惑。
姜瑜捏了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小玉是唯一知她曾经有多痛苦的人,有了小玉的陪伴,姜瑜多日来的郁气稍稍排遣了些。
*
在林子里昏迷过去的裴钧煜和王芷嫣很快就被进林子里搜寻的侍卫找到了。
侍卫在附近发现了老虎的尸体,再加上两人都灰头土脸的,还有裴钧煜背后明显是被利爪抓到的伤,众人都猜到他们身上发生了何事,一时倒也没有人往其他方面想。
裴钧煜因着失血过多,被救回去以后还昏睡了大半天。
王芷嫣醒来得快些,面对众人追问,省去了自己纠缠裴钧煜那一段,只说两人是在林中偶遇,裴钧煜一边护着她,一边与老虎缠斗,最后因体力不支,两人才滚下陡坡。
似是还陷在那惊险的一幕中,王芷嫣面上满是后怕,说完便抱着自己的母亲不再言语。
来探望的夫人们纷纷出声安慰,各人心里各有计较。
但无论如何,虽是意外,孤男寡女在野外共度一晚却是事实,再添上一段英雄救美的经历,原本可能沦为香艳轶事的丑闻,摇身一变,便成了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缘分。
正好男未婚,女未嫁,不顾尚未醒来的裴钧煜,王芷嫣的父亲王秉坤打着心疼女儿的名头,亲自舍下一张老脸去了皇帝面前请求赐婚。
正好太子也在,皇帝特留了他下来。
太子想到裴钧煜曾与他说过有意于王芷嫣一事,自不会袖手旁观,笑道,“父皇,听王大人这口风,看来是早就相中裴大人做女婿了,两人郎才女貌,年纪也相仿,确实般配。”
皇帝神色莫测,并未直接答应王秉坤的请求,反而拿起手边的折子看了看,又慢悠悠地抿了口茶,转而问起了不日就要开考的春闱。
“爱卿,听闻今年你们王氏对这次春闱势在必得,光是你们族学的嫡支子弟就有近二十个人要参加,可有此事啊?”
近年来,皇帝受世家牵制,心中不满已久,有意扶持寒门出身的官员,多次破格提拔出身寒微的有才之人,试图与世家抗衡,但始终不成气候。
关键还是在于各大世家把持着科考的选拔。
他们在这每三年一场的考试中玩弄权术,假公济私,然后又在暗流涌动的博弈中,互相妥协合作,最后形成微妙的平衡。
多年来如此,不知埋没了多少真正的有才之人。
王秉坤又怎会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但他与势要维护世家体统的崔家、韩家不同,王家居于世家末位,受他们打压太久,早就想更进一步了。
于是连忙拱手恭敬回禀道,“绝无此事,他们心志不定,才学浅薄,都想着多学几年再下场,臣亦想让他们多些磨练。况且,臣听闻今年进京赶考的学子比起往年多三成有余,其中不乏出身微末却身怀大志之人,臣也很是期待他们的表现。”
言外之意便是他愿意牺牲他王氏子弟的前程,尽可能多的选拔寒门子弟,甚至不惜对上其他世家,也要为皇帝“选贤任能”。
皇帝听了,满意地点点头,“有爱卿这番话,朕就放心了。”
然后又看向太子,问道,“裴爱卿可是还在守孝?”
太子答:“是,裴大人还有将近五个月的孝期,虽不能在明面儿上把婚事定下来。但由父皇做主,两家先做个口头约定也未尝不可。据儿臣所知,裴老太太如今也很是为裴大人的婚事操心,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尽早定下,也好让她早些安心。”
皇帝问王秉坤,“爱卿,太子所说也是个办法,你觉得呢?朕到时候亲自做主,送令千金一份丰厚的陪嫁,定不会委屈了她。”
毕竟在两家把婚约正式对外公布之前,王芷嫣的名节难免还是会遭受一段时间的闲言碎语。
王秉坤当然愿意,连忙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