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无尽的沉默。
当死寂的无声攀升到一个顶点的时候,一切,轰然倒塌。
何妈率先发出了一声怒吼,瞪着郎青道:
“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米禾!?”
神罚并不会毫无原因,通常都会有预兆。
这是兽人们都知道的常识。
可这回的神罚,却似乎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的情况下降临,这就令不少兽人都十分费解。
何妈在路上的时候,就听好多受伤的兽人一边哭,一边猜测这回神罚落下的原因。
当时她觉得预兆大概是离自己很远的事情。
结果,现在居然告诉她,神罚的根源,可能就在她的身边?
怎会如此,不该是这样的吧......
不,等等......等等!
好像,确实有可能是这样的。
如果神罚的根源不在米禾,那为什么随处都在神罚,只有米禾山洞附近没有神罚呢?
如果米禾不是神使,为什么她能拿出那么多解除神罚,可以救兽人的东西呢?
所以,竟真有可能是郎青这个本该守护部落的兽人,为部落引来了神罚!!!
何妈被气的够呛,两只斗大的鼻孔中喷出一连串的白烟,沙包大的拳头当即就要往郎青的身上招呼。
郎青没有躲,但米禾见势不对,赶忙阻拦了一下,才没有让何妈那一拳结结实实的落到郎青身上:
“别在我的崽子们面前打斗!”
“而且他身上还有陶盆,药水会打翻的!”
一句话,原本已经在气头上的何妈顿时清醒了过来,可还是鼻尖不断冒着白气,显然是气的够呛。
“......是因我而起,对吗?”
郎青跪于地,却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牢牢的抱着怀中的陶盆,仍然直勾勾的看着米禾,薄唇微颤,咬牙再次问了一遍。
米禾不答,他也毫不气馁,只是一字一顿继续问道:
“如果我现在被你杀死,神罚能够停下吗?”
米禾原本正在心中斟酌对策,听到这么一句,心脏一颤,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定睛看向郎青那双如暗夜星辰之下闪烁曜石的眼睛。
与郎青的第一次见面,其实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好。
毕竟对方险些将自己杀死。
后来重云解释了他们三小只和犬族兽人的关系后,米禾倒也能理解为什么郎青会突然动手。
这种理解,不是认同,也不是友好,更不能经历几句解释之后,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对郎青,更加类似于一种......避而远之的害怕。
可如今,米禾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点点明白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兽人了。
一个坚定,忠诚,专注,强大,有极强信念,且爱憎分明的兽人。
当他觉得米禾归属于‘恶’的时候,他能依靠自己去维护心中的信念,并且为此做出实际行为,并不考虑其他兽人的眼光与看法。
当他觉得自己归属于‘恶’的时候,他也能毫不犹豫的想杀掉自己。
一切,只为了结束神罚。
他,郎青,询问一切是否因他而起,询问米禾能否收下他性命之后结束神罚,压根不可能是为了连性命都可能丢掉的自己!
而是为了,兽人。
那些在神罚中死去,数之不清的其他兽人!
第一次,生平第一次,米禾对这个弱肉强食的兽世有了一种实质的感觉。
不但是为了族人奔走,受伤严重的何妈,还是自愿赴死,以全神罚的郎青。
他们其实,都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而并不是一本书中,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的背景。
这样的兽人们,如果死掉,那真的是太可惜,太可惜了。
毕竟,如果有他们在的话,整个兽世没准都能够凝结起来,成为一个真真正正,能让更多兽人存活的......家园。
没错,家园。
这个遥远的字眼,让米禾一时有些走神,回过神来的时候,何妈不知何时也跪到了米禾的面前。
她一跪,原本就已经有些慌神的河麻也跪了下去。
何妈在哭,泪水不止:
“米禾.......”
“郎青是个好兽人。”
只有这么一句,其他什么也没有说。
何妈平常遇见郎青的机会比米禾要多得多,自然更知道郎青都做了多少好事情。
甚至刚刚她带族人以及那些弱小的兽人们来这里的时候,郎青还背着已经无法行走的老兽人撤离。
他并不是没有受伤,只是足底的伤口不会像身上那样让人看得清楚,而身上的那些伤口,在背其他兽人撤离的时候,被遮盖了一些。
这些,何妈都知道。
可她却也没有办法帮郎青再多说什么。
因为,如果神罚真的是因为郎青而起,那以死谢罪,确实才是对的。
不然,神罚降到最后,没准就会有更可怕的灾难,会死更多的兽人。
何妈跪着在哭,河麻不太懂但是也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