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响起了沉闷的鼓声,兵马司组织着民壮。
高耸的城墙阻挡了视线,百姓看不到城外那绵延不知多少里的瓦剌军。
德胜门,一顶金黄的华盖出现在城头。
朱祁钰披甲走上城墙,身边还带着三个孩子。
徐永宁、朱见济,还有那闷头闷脑的朱见深。
其中,朱见深最矮,他抬头只能看到灰色的城垛。
“叔叔。”
拉着朱祁钰的披风,他抬头问道:“能抱我吗?看不见。”
朱祁钰揉了揉朱见深的脑袋,随后将他抱了起来。
“看见了吗?”
“看见了,好多人呀!”
朱见深睁大了双眼,看着绵延不绝的大军。
“你爹在那边,他要打我们。”
朱祁钰指着远处的龙纛,对朱见深说道。
朱见深皱眉,他对于亲爹的样子很模糊,根本谈不上感情。
若是亲爹和叔叔相比,他更愿意和叔叔待在一起,毕竟叔叔有很多好玩的玩具。
“我爹为什么要打我们呀?”
朱见深闻言,反问道。
于谦在一旁暗自叹气,天子的家事,不是他一个外臣所能置喙的。
但是朱祁钰的胸襟,确实让于谦佩服。
“见深知道,叔叔现在被叫做什么吗?”
朱祁钰笑着问道。
“知道,姨娘说了,叔叔是皇帝,是陛下,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
朱见深思考之后才说道。
“但是,这位置,原本是你爹的。”
朱祁钰看向远处的龙纛,那朱祁镇,真的敢在京城之外立龙纛!
“见深,你要知道,帝王,有帝王的尊严,可以卧薪尝胆,但不能卑躬屈膝,甚至,吊死在歪脖子树上,也不能将那天子旗对着自己的国家。”
语重心长的朱祁钰,不知道见深能不能听得懂。
但是这话在于谦耳中,却显得有些悲凉。
他有意无意,用眼角偷看朱祁钰,发现圣人的面色平静,而他怀中的孩子愁眉不展。
“见深,叔叔,要杀你爹了。”
朱祁钰轻声说道。
身旁的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闻言,朱见深立刻瘪起了嘴,问道:“为什么?叔叔这么好,为什么要杀我爹?”
“因为朕,代表着大明,要歼灭来犯之敌,而现在,你爹要大明的命,而朕,不许!”
朱祁钰的声音逐渐沉了下来,而怀中的朱见深泪水止不住的流。
在叔叔和亲爹两边,他无法作出选择。
这样的选择,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太难了。
冥冥之中,他知道,眼前的叔叔下定了决心,是不会因为他发生改变的。
而朱祁钰接下去的命令,似乎在回应他。
“传令全军,夷王引兵叛乱,战阵之中,生死勿论,活抓者,赏千金,斩其首者,赏百金,号令神武卫,自由开火,不必在意夷王。”
“再令,龙纛为天子旗,夺旗斩旗送归者,同赏百金!”
既然朱祁镇将龙纛竖在对立面,那现在,就是堂堂正正决身死了。
燧发枪配备给神武卫的并不多,但也有二十把。
朱见深被朱祁钰不断发出的命令吓得哭出更大的声音。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趴在朱祁钰的肩膀上不断抽搐着。
城下的传令骑兵得令,立刻往其他八门奔驰而去。
自周王朝分崩离析之后,战争礼便不存在了。
德胜门前的民居之外,明军列阵,冷漠看着远处那迎风飘扬的龙纛。
但是,在他们身后,帝皇的华盖树立,金色的甲胄在阳光中闪闪发光,而且怀中还抱着孩子。
如果说,将帅身先士卒,是为了提振士气,那么现在,至高无上的尊主带着孩子登临城头。
还有比这个更加振奋人心的吗?
瓦剌密密麻麻的骑兵没有冲锋,因为骑兵要运用在薄弱点,就算是重骑兵,也不会盲目冲击战阵。
如果不能一直加速度,被拖入兵堆之中的骑兵,只有一个下场。
也先本部在西直门外,看向侧方的龙纛,也先忍不住扬起嘴角。
“明廷的皇帝还是狂妄,竟想与我蒙兀勇士战于野。”
也先不屑,当初土木堡,几个冲锋,明军就溃不成军了,现在竟然想在城外和自己掰手腕。
“太师,我愿为先锋,冲散这群土鸡瓦狗。”
孛罗驾马至也先身边,单手捶胸说道。
他是也先的同母胞弟,现在瓦剌需要提振士气,所以他站了出来。
闻言,也先在马背上摇了摇头,有了夜袭的教训,战场不是儿戏,不能白白损失瓦剌精锐。
朱祁钰不明白,瓦剌带着这么多人马,连大同都打不下来,为什么会想着来打北京城?
但是于谦的解释让他有了些思路。
土木堡的胜利和失败,给了瓦剌人某种错觉,那就是明军很弱。
弱到几个冲锋,就自我溃败了。
如果朱祁镇是朱棣,肯定会提刀上马,做到真正的御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