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小跑着走下几层台阶站在阳台上往下看,他见了院里的妇人,个不高,方脸,很瘦,头发随意扎在肩后,身上穿的就是他出门前见的那身衣衫,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妈还是原样,高燃的面部僵硬,想做出点表情,肌肉却不听使唤,他仍然处在难以言明的虚幻梦境里面。
刘秀催促道,“赶紧下来,你奶奶跑没影了!”
高燃一惊,连忙冲下楼问,“奶奶刚才还在门口的,怎么跑了?”
刘秀听了就跟儿子急,“小燃,你奶奶脑子不行,出去就不记得回来,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到她在门口,怎么也不把她拽进屋?现在她跑了,你爸又不在家……”
高燃没有认真往下听,他整理着混乱的思绪。
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高燃的心里生出,他是他,又不是他,这个世界跟他的那个世界是两个平行世界,有部分人和事就像是复制的,一模一样,有部分不一样。
高燃拧着眉峰,水里发生的变故应该就是整件事的起因,他在那个世界溺水身亡,在这个世界醒来了,而这个世界的他也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发生了意外。
另一个自己也许去了他的世界,也许彻底消失了,他不知道。
高燃呼出一口气,奶奶还在,这次一定要多陪陪奶奶,努力让她看到自己考上大学,成家立业,这是她的心愿,活着的时候常挂在嘴边上。
刘秀拿了窗台上的门钥匙,嘴里埋怨个不停,“真是的,那么大年纪了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我上个厕所的时间就把门给弄开了。”
高燃的头突然一疼,天旋地转,也就一两秒的时间,头疼的感觉消失了,他的记忆里多了一些原来没有的片段,都跟这个世界的自己有关。
那年的同一天,这个世界的奶奶也发生了同样的意外,只是抢救过来了,第二年开始忘事,一直在吃药,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
高燃把贴到大腿上的湿裤子拽拽,在他那个世界,他妈在舅舅厂里上班,今明两天休息,这一点是一样的。
不过,这个世界妈要照顾奶奶,白天得骑自行车带奶奶去厂里,晚上下班再带回家。
至于他爸,还是干的电工,今天一大早就出去装电了。
高燃摸摸右手背上的朱砂痣,他的在左边,位置相同,看来他猜的没错,他那个世界已经发生的事,这个世界也许没有发生。
而他那个世界没发生的事,这个世界却发生了,未知既精彩,也很可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操蛋啊。
刘秀拍儿子的胳膊,“小燃,妈喊你好几遍了,你发什么愣呢?”
高燃回神,“我在想奶奶会去哪儿。”
刘秀边往外头走边说,脚步声风,“要是靠想就能想得到,你妈我也就不急了。”
高燃跟着她出去,“妈,我们分头找吧,能快点儿找到奶奶。”
刘秀说行,“你找着人了就在巷子里喊几声,这样妈也能及时知道,省得再到处瞎找,对了,你身上带钥匙了没有?”
高燃说带了,他望着朝巷子另一头走的妇人,“妈!”
刘秀哎一声,“怎么了?”
高燃咧嘴笑笑,“没什么事儿,就是叫叫你。”
刘秀瞪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贫,放个假不在家做作业,非要出去摸河瓢,弄得屁股后面都是泥,河瓢呢?”
高燃啊了一声,傻愣愣的说,“忘河边了。”
刘秀懒得再跟儿子多说一句,急匆匆的去找老太太,要是出了事,那就有得闹了。
高燃在原地搓搓脸,他锁了门往左看看又往右看,这条支巷里一共住着五户人家,情况跟他那个世界大同小异。
从左边巷子口进来,第一户是对母女俩,女儿上高二,名儿叫张绒,成绩优秀,全年级前十,跟高燃不是一个班,偶尔一起上学,但很少一起放学,因为他要么骑个自行车到处找租书店,要么补习到十一二点,对方却要在规定时间内回家。
第二户是高燃一家,他那个世界的第三户今年上半年炒股失败卖了房子回乡下了,这个世界炒股赚大发了,把房子转给了侄子,那侄子今天上午才搬过来,人还没见过,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第四户是一对儿夫妻,他们在街边搞了个铁皮屋,豆浆豆腐脑都是自己搞的,豆味儿浓,两口子非常客气,为人处事很有一套,街坊四邻拿大缸子过去,他们二话不说就给装满。
在高燃那个世界,夫妻俩有个一岁多的孩子,丢在老家给公婆照顾,这个世界还没有。
最后一户装修的很讲究,在这一片显得格格不入,老人年轻时候是医生,早年没了伴儿,他一个人过,前两年在主巷子里开了个小诊所,人缘很不错,儿子儿媳也是医生,都在县医院上班。
高燃把钥匙揣进口袋里,他挨家挨户的敲门,发现右边三家都没人,就左边张绒家有回应,人没开门,只在院里喊话说没看到。
张绒的妈妈张桂芳隔着门说,“老太太腿脚不好,走不快的,你上别家问问,指不定就在哪家待着呢。”
高燃往门缝里头看,他差点成斗鸡眼,“那我再找找。”
门里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