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陈阳从床上醒来的时候,仍旧习惯性的用手摸了摸床边。
那里空荡荡的,很久都没人给他侍寝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快亮了,他该起床了。
拖着老朽的身子,他从竹床上坐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很小但很舒适方便的房子。
房子大概只有三十多个平方,里面却大面积采用了高级的大理石装饰,窗外的园林也非常养眼。
用陈阳都快遗忘了的现代术语讲,这屋子应该叫公寓。
随着30年前理想乡的建立,婚姻制度被彻底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理想乡里的人不需要结婚成家,他们自然也不需要住那么大的房子,现在人人都是住在这样的单人公寓里。
这对于理想乡的年轻人来说早已成了习惯,但对于陈阳这样来自旧世界的遗民来说,他还是喜欢以前住皇宫,后宫佳丽三千的日子
。
当然,他是天启世界的缔造者,也是“注定被饿死的一代”,这些自私自利的想法埋在心里即可,对外是绝对不能说的。
在水池边洗了脸,陈阳抬起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再,只剩一个糟糕的不能再糟的老头子。
他强健的身体最近也出了不少毛病,老是咳嗽个不停。
但陈阳没有在家休息的权利,他必须得出门。
洗漱一番后,他从五十多层的公寓大楼里出来。
公寓下面就是一个大型花园,在那鲜花和湖水掩映的深处,不断传来着孩子的欢声笑语。
听到这声音,陈阳忍不住踮起脚尖,驻足观望了片刻。
在那边的草地上,他最小的女儿九凤,正带着约莫二十多个小孩子在玩游戏。
这些小孩初入理想乡,还有些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他们那懵懵懂懂的眼神
四处乱转着,还在试图寻找父母。
可理想乡内,早已没有了父母的概念。
所有的小孩都是从理想乡外的放牧场里收来的,而等到他们十几岁的时候,都会和这里面的叔叔阿姨一样,进行彻底的绝育手术。
理想乡是绝对禁止一切具有传承性质的亲缘关系的,甚至为了防止社会化集体抚养的小孩错把老师当成父母,园区内的老师都是一月一换。
看了许久,陈阳又闷头朝着大街上走去。
刚刚上街,迎面就走来一群勾肩搭背,放声大笑的男男女女。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在二十七八岁左右,都还没毕业。
是的,没毕业。
理想乡现在执行的是25年义务教育,一般人要32岁才完成学业,并且还要花几年才能确定自己的工作方向。
这么长的教育周期,孩子们自然压力不重,结伴出游,或者喝的通宵
烂醉都是常有的事儿。
陈阳往街道边缘站了站,小心的避让着他们。
而那群人路过他的时候,并没有嘲笑他的衰老,反倒是集体对他挥手,笑着打招呼:
“老爷爷,早上好!”
“呵呵呵,年轻人好。”
陈阳回应了他们,心中感到一阵快慰。
因为很显然这群年轻人知道尊敬老人,而老人才是这座城市里真正供养他们的人。
这也是理想乡里跟原来的传统社会最不同的一点。
原来的传统社会,将人生所有的压力堆积到了人生最不成熟,最不能抗压,最向往自由与欢乐的二十多岁。
反倒是最看淡世俗,最无欲无求,最有奉献精神的四五十岁的人开始养老。
这是一个巨大的错位。
所以理想乡将其纠正了过来。
现在是年轻人先在漫长的义务教育期内,充分的享受人生,包括享受废除婚
姻制度后的无限伴侣特权,以及理想乡全方面的供应之后。
才开始体会漫长枯燥的工作人生。
毕竟枯燥的工作本就和欢脱的年轻人不配,只跟没什么活头的老年人更配。
这里的年轻人在疯玩,耍够,真正看透社会的本质后,要到35岁左右才开始进入社会工作。
这种工作是没有退休可言的,要一直为理想乡的未来奋斗到死。
就如同陈阳现在,默默拿起了街边那柄属于他的扫帚,走上了大街。
昨夜秋风萧瑟,街上落了一地梧桐。
苍老的陈阳慢慢的扫着。
偶尔他也会拄着扫把,略作休息。
这时候,他的目光会透过满地落叶,想起过去的种种。
其中最令他神往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苏挽倾的时候。
那份初恋般的美好。
他一生都难以忘却……
……
……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