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意殿里已经掌起了灯,段泓正坐在桌案前,像是在发呆。
“殿下。”岳疏桐上前。
段泓抬起了头。
“阿灼来了,坐吧。冷吗?墨玺,生上暖炉。”
“是。”墨玺退了下去。
岳疏桐才看到,段泓的面前,摆着一碟点心。
“怎么了?来,坐到我身边来。”段泓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软垫。
岳疏桐在段泓身边坐了下来。
“现在不是晚膳的时辰吗,殿下怎么在用点心?”
段泓将碟子推向岳疏桐。
“这是白玉金蕊糕,我从前最爱吃的,你尝尝。”
岳疏桐听话地捏起了一块,咬了一口。
一股米香在口中溢开,紧接着是桂花的香气,还有一丝淡淡的甘甜。
“好吃吗?”段泓侧着头,看着岳疏桐。
“好吃。”岳疏桐察觉出段泓有些不对劲,“殿下若是不想用晚膳,那就用些点心吧。”
段泓摇了摇头。
“我现在不爱吃这个了……”
岳疏桐依稀猜到,段泓命人送给段暄的点心,就是这个。
“殿下,我方才从御花园那边过来,寺人说,段暄死了。”
“哦,是吗,你看到了吗?”段泓并不惊讶。
“我看到了。当时,我就在关押段暄的宫苑的门外,送饭的寺人发现了他的尸身。我来,是为了请殿下示下,该如何处置段暄的尸体。”
段泓没有回答岳疏桐,自顾自地说道:
“从我记事起,便同他一道玩耍,习字。那时,我因为吃多了甜食,常常牙疼,可是又很馋,他便从他母亲那里偷来白玉金蕊糕给我吃。他说,这里面是糖渍的桂花,不算太甜,我吃了,不用担心会牙疼。
他一直都尽着一个兄长的本分。哪怕他的母亲不准他同我走得太近,他也一直都对我多加照拂。我们虽不是一母所生,却一直亲密无间。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岳疏桐点了点头。当年,宸王和稷王的情谊,堪称一段佳话,被无数人称颂。
“我相信他,一直相信他。直到他指认我毒害了父皇。可即便在那个时候,我竟然还觉得,他是有苦衷的。现在想起来,我实在是太傻了。我们出生在皇家,除非差距太大,不然,若是势均力敌,那注定是水火不容的。”段泓苦笑道。
岳疏桐注视着段泓,默默地听着。
在她的记忆中,哪怕是在自己面前,段泓也鲜少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知道,自从他被关起来,一定被底下人苛待,所以,今天下午,我让尚食局做了一道我们小时候常吃的白玉金蕊糕给他。只是,我在里面加了一点东西……也不知道,他在最后,有没有想到从前,会不会有半点悔意。”
段泓眼中泛起了泪光,在烛火的映照下,莹莹点点。
岳疏桐紧紧握住了段泓的手。
“阿灼,你说,父皇会不会怪我?他毕竟,是我的亲大哥……”段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我真的动手了……用那道点心了结了他……我真的不想杀他的,可是他害死了姨妈,害死了临穹山的长老和弟子们,还赐死了叔祖父……父皇和母亲的死,他也难辞其咎……阿灼,我做的对吗?”
“殿下,你所做的,是为君者都会做的。”岳疏桐轻声道,“殿下,你没有错,从头至尾,你没有任何错。段暄本来就是作为一件司徒氏争权夺利的工具而来到世间的。其实,从一开始,他所面临的,就是一条没有出口的死路。从这点上,他是一个可怜人。殿下,你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你敬重他,信任他,我相信,在他的心里,你是一个很好的弟弟。哪怕,是在最后这一刻。你是他一生中,极少有的,真心实意对他的人。走到如今这一步,是因为他的选择,这怨不得殿下。
“对于司徒熠和司徒妍二人谋害先帝一事,他袖手旁观;他放任青奴下令将临穹山赶尽杀绝,还杀了夫子,这些事,是他真真切切做过的。所以,天理公道早已容不下他。如今,他败给了殿下,早已退无可退,殿下此举,也算帮他解脱,也是给了逝者一个交代。所以,殿下,你可以难过,但不要怨怼自己。你没有做错。”
段泓迟迟未说话。
岳疏桐不知道,这番话究竟有没有对段泓有所安慰。
段泓缓缓倒在岳疏桐的怀里,他双目紧闭,表情有些痛苦。
“阿灼,我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岳疏桐轻轻抚着段泓的发。
“殿下,你睡一会儿吧,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段泓没有说话。
这时,墨玺带着人,端着暖炉走了进来。
见此情景,墨玺愣在了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岳疏桐轻轻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墨玺点了点头,让人将暖炉放下,便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岳疏桐和段泓两人。
殿内生上了炉火,有了暖意。岳疏桐怕段泓着凉,为他盖上了一件衣裳。
许是近来真的太累了,段泓很快便睡熟了。
岳疏桐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着神。
段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