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若不是他,也不会惹出这样一场风波来。”谷府的马车上,谷夫人听闻了邢家庄发生的事,气愤道。
“是我要去借水的。更何况,若不是这次借水,我怎能发现那邢老爷欺压百姓呢。”岳疏桐宽慰着谷夫人。
“姑娘这次做得好。”谷夫人握住岳疏桐的手,道。
行至黄昏时分,一行人到了一座小镇。这镇子虽不是十分富庶,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服侍谷虚怀的小厮先一步到了镇子,已经包下了镇子上最好的一家客栈。
谷府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前,客栈的掌柜恭恭敬敬地来迎接。
这客栈倒也干净。
两人一间房,谷府的人竟将整家客栈住满了。
走了一天,岳疏桐只觉得身上十分黏腻,很是不适,便先行沐浴。
待从浴桶中出来,刚好到了晚饭的时辰。竹猗在门外喊岳疏桐和向只影去用晚饭。
可岳疏桐并没有什么胃口。今日在邢家庄的所见所闻,让她心中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她不断回想起乔婆婆的话,以及幼时的经历。坐在窗边,岳疏桐看着外面灯火阑珊,一时五味杂陈。
直到向只影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菜粥,岳疏桐才回过了神。
“我方才在楼下用晚饭,瞧见这客栈的小二抬进来一筐野菜。我便想起从前在家时,家里粮食不够吃,我娘便采了这种野菜,同黍米混在一起煮粥吃。那时天天吃月月吃,虽然已经厌烦了,可是又没有别的吃食,只能吃这个。后来,遇上了天灾,连草根都没得吃了,就再也没吃过。今日看到这野菜,我又甚是想它的滋味,就借了这里的炉灶,煮了两碗粥。快吃吧。”
向只影端起岳疏桐面前的那一碗粥,不住地搅着,直到热气散了,才放回岳疏桐面前。
岳疏桐看着面前的粥,一时有些茫然,她只顾着想着心事,不曾发觉向只影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是从前那个滋味儿。”向只影尝了一口粥,笑道,“你也快尝尝。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
岳疏桐端起瓷碗,嗅到了菜粥那种独特的味道。
这味道很是熟悉。从前娘也常做。那时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吃这个。精米白面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温热的粥入口,一股暖流顺势流进了岳疏桐心里。
“我看你有些苦恼,想必是为了邢家庄的事吧。”向只影停下了手中的汤匙,温柔地看着岳疏桐。
她总是能一眼看穿岳疏桐的所思所想。
岳疏桐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自从我进了稷王府,便再没过过苦日子。哪怕我只是侍女,吃穿住行都比外面的人强百倍。有时候在祁安城中那些高门大户之间走动,人家也对我们颇为客气。出入皇宫也是常有的事。在这富贵乡里待得久了,我竟几乎忘了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了。后来上了临穹山,即便是下山游玩,也不过是逛一逛,采买些东西,便回山了,也不曾同什么人打交道。今日看见邢家庄的人,看见那邢老爷的嘴脸,我突然想起来,我也曾是被豪绅欺压的人。没有王府做仰仗,没有临穹山庇护,我在那些人眼中,与砧板上的鱼肉没有半分区别。
“我早该明白的。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便是一条狗,一只猫,若它出在王府,也比外面的人高贵。可是这些全都是因为主上,不是为着自身。哪怕穿金戴银,哪怕锦衣玉食,这些都不过是主上颜面上的一点装点罢了。厅上的摆件,时时有人擦拭;府中的年雀,常有人喂食;至于我,同它们其实是一样的。
“殿下为人和善,所以我才能过得好。可是从前在祁安城,别家下人过得什么日子,我也有所耳闻。主上想让你好,你便好。若那天瞧着厌烦了,或打或骂,哪怕一根绳子勒死,也是有的。
“可我们分明是个人啊,是同他们一样的人。我本就是从乡野中走出来的农家女,同邢家庄的百姓一样。无论何时何地,我绝不会忘了这个出身,我要时刻记着。若是哪一天,我能得势,我也绝不会变成邢老爷那样。旁人怎样,我无法插手,那我就做好我自己。”
岳疏桐将心里的话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向只影静静的听着。
良久,向只影握住了岳疏桐的手。
“你能这样想,很好。”向只影眼中泪光点点,“你决不会依附于谁,也绝不会变成那般模样。我相信你能坚守住本心。”
岳疏桐垂眸,滚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