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彬掐她的脸,吼一声:“不好!”
他凝视着眼前的人,折磨了他半辈子的人,几乎快要看不清她了:“韩诺,我都不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痛苦?……”
半晌,他垂下手,喃喃自笑:“你一走了之,这么多年,我怎么熬过来的,你竟然说你痛苦……”
韩诺一遍又一遍抹干脸上的泪,她看着他,她想过很多次和他分开的场景,可真到了最后这一刻,她反而平静的有一种死了的解脱
“你怎么熬的?在无数个女人身上熬的,这也叫煎熬的话,那我的十八岁算什么!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她眼里有恨,有不甘,有委屈,有一切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沧桑
四目相对时,比她眼里的万念俱灰更致命的是她那一句话
她说:“我怀孕了,韩彬,那才是你送的成人礼”
空气彻底的寂静
连一丝喘气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所有人都像是被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我每天吐的昏天暗地,张婶给我做什么,我全都吃,我要等你啊,可我等不到你。我怕我早晚会被你妈发现,我就跑了。我想着,你本事那么大,怎么也会找到我……你不是嫌我嘴上这钉子硌牙吗?这是我用来挣钱做产检的。我端盘子,洗盘子洗碗,好不容易挣了几百块钱,就因为我没忍住吐了,弄脏了人家的衣服,就把钱都赔了。我实在没办法了,就去做模特,我上网查了,孕妇要吃叶酸,钙片,所以我耳朵上,舌头上,能打洞的地方我都打了。可我刚挣到钱,买了钙片叶酸,他却不在了。我真的一点重活都没干,我很小心翼翼地保护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
她像是在讲故事,故事里的悲与喜都与她无关,她只是陈述者,陈述她绝望的青春。
她始终看着韩彬,又仿佛不是在看他,只是在照着他的模样想象那个离开的孩子。
夜深人静时,她试图告诉自己,都过去了,可再醒来,她还是陷在荒芜的冰天雪地里,她要紧紧抓着他取暖。
是啊,她无依无靠,韩彬就是她的全部。
可她从洛佳佳那一张张记录里,渐渐意识到,韩彬不再属于她了。
“他会把脉,就那么几秒,他洞悉了我曾经所有的秘密。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问我为什么不好好坐月子。我说,我没有钱住院,更没有钱买补品。他从他家拿了好多药材,在宿舍里煎好了拿给我喝。他跟你不一样,你总骂我吼我,他不爱说话。”
她笑了笑,很浅,可那双眸子里的渴望如浓浓烈火,烧的韩彬睁不开眼
“我每天在校园里溜达,我真的好羡慕那些女孩子,饿了有男朋友送饭,渴了有男朋友递来的水,不会的题,有男朋友教。操场那么大,走累了还有男朋友背……就算没有男朋友,她们还有好多闺蜜,可以一起逛街,一起吃饭”
“韩彬,我不耽误你了,听说洛佳佳学历不错,你喜欢她,你妈妈应该会考虑。”
她垂下眼,他惶恐不安的表情她没有勇气看:“我也不想耽误我自己了,我想学习,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累了,我……不想做韩诺了”
…………
从十几岁开始呢?这个男人早就一刀一纫地刻画在了她的骨头,她抹不掉,让她离开韩彬,抽筋剥骨的疼。
可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她的身体里早就失去过了最重要的生命,她承受过了,她依然活过来了,她要给自己重生的机会。
韩彬一整个胸腔丝丝抽抽的疼,耳蜗里一声声扑通坠落,可他又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他动了动嘴,喉咙里像是被厚重的水泥封死了
他抬脚,想再离她近一点,整个人却直挺挺地往一边倒。
沈嘉行眼疾手快,冲过去弯腰扶住了他,同时间,纪寒也疾步上前搀起他的肩膀,他在发抖,脖颈侧的脉搏剧烈颤动。
“韩彬,都冷静冷静,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纪寒劝他,又看向韩诺:“韩诺,明天让小九带你来医院检查身体。早上就来,空腹。”
说着,朝小九使眼色,让她带韩诺离开。
“我……不去了,现在喝中药挺有用的”
纪寒眉心紧凝,他知道现在不是详问的时候,韩彬受不住,但他必须得清楚她哪方面受了影响,今晚就要把医生调过来
纪寒问:“你落下什么病根了?”
韩诺不说话,秦曼初缓缓握住她的手,像哄孩子一般:“韩诺,可以继续喝中药。但检查一下,是对你自己的身体负责。”
小九咬着牙:“他那么好的医疗资源,不用白不用!明天把指甲盖都检查一遍!”
韩诺低头,好半天才小声说:“就是每个月……肚子很疼。一开始我吃止痛片,后来止痛片也没什么用。”
韩彬被她浅浅的字眼,荒凉的呼吸所包围,大片的荆棘刺向他,他呢喃了一声:“韩诺”
鲜血从他的喉咙里喷涌而出
那一瞬,他才有了呼吸。
所有人都傻了,韩诺僵滞在原地,她的脸,脖子,衣服,密密麻麻的猩红。
“韩彬,韩彬……” 她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人,瑟瑟抖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