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顾以霄十六岁。
七岁那年他就想走老路考个解元回来,只是没想到垣国是个这么奇怪的国家,商人居然不能科举。
于是乎,他开始学着管理田地出租,跟随父亲走商。
顾家产业越做越大,前途一片光明。
可就在这时,垣国王朝发生了旱灾。
三年大旱,百姓民不聊生。
顾父心善,每天都带头布施。
顾以霄看着外面感恩戴德的人,眉头紧蹙。
升米恩,斗米仇,眼看着米仓粮食一天天减少,他坐不住了。
“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米不是取之不尽的。”
顾父看着桌子上的干馒头,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容易,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顾以霄劝了很多次,根本劝不动,就好像是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他的到来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抱着季之玥,呢喃,“希望能早日结束。”
“三月开始,还会有两年洪灾。”季之玥抬头,心疼地盯着顾以霄干涩的嘴巴看。
她对自然灾害有着敏锐的观察力,这些年什么时候下雨,下雨多久,包括蝗虫灾害,她都能精准说出来。
这个能力只有顾以霄知道。
“三月。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
顾以霄起身,找来账簿,计算着库里的存粮和多处水井里的水量。
他抿了抿嘴,“希望能撑过去。”
转眼过去了四个月,离季之玥预言的那个日期仅剩七天。
顾母瘦了很多,家里的下人也只剩下了四个。
“老爷,怎么办,最后一个水井里的水也快见底了。”
顾以霄抱着季之玥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又转身走了。
“哥哥,我好像知道哪里有水,我能感觉到。”
顾以霄眼睛低垂,望着怀里刚满十岁的女孩,“在哪?”
一大一小出了门,朝着城外走去。
来回各三天,他们成功找到了水源,兴奋地跑回家。
路上,顾以霄听到有人在议论。
“这几天怎么不布施了?我孩子都快要饿死了。”
“切,说是没粮没水,实际上怎么样,谁又知道呢。”
“什么顾大善人,关着门吃香的喝辣的,哪里还想得起来我们。”
“听说昨晚整个县里的人都去抢粮了,提着刀,咱们再等等吧,应该能分到一些。”
……
顾以霄不敢再听下去,抱着季之玥朝家里狂奔。
可大门推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六具死尸。
死了。全死了。
布施多年,可如今那些人就只记得这几天拒绝布施的事情。
当真是可笑。
“轰隆!”
久旱逢甘霖。
家家户户的人都激动地跑进雨幕,欢呼雀跃。
大雨滂沱,唯有顾以霄眼眶通红地跪在雨中嘶哑哀恸。
“你还要看吗?”
耳畔传来季之玥阴郁的声音。
周围黑漆漆的,顾以霄竭力睁开了眼,却连扭头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睫毛颤了颤,眼泪反而流得更多,像是还在梦魇中。
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犹如蝴蝶扑扇翅膀。
季之玥俯下身吻掉他眼角的泪,顺手帮他将负面情绪抽离。
“我。”顾以霄嗓子哭得有些哑。
季之玥倒了杯水喂他。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季之玥轻笑一声,“你当听话本子呢?”
顾以霄脑袋有点晕疼,他隐隐觉得自己醒来那瞬间整个人都快要疯了。
身体不能动,除了嘴巴跟眼睛,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真想知道?”
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季之玥环着顾以霄的肩膀,眉眼笼罩上郁色。
“后来,后来我们去京都。你想方设法成为了废太子的谋士,还助黎元登上了皇位。
拥有权势的第一天,柒县被夷为平地,柒县十六个村的村民被你的人一把火烧死。
十七岁那年,你哄着我嫁给了你,人前人后你都抱着我,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你给我买吃的,买衣服,买胭脂,还会给我读话本子,带我去听昆曲。
皇帝对你很好,什么事情都放心交给你,所以你当过大理寺卿,也彻底掌控过兵权,说你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也毫不夸张。
但你并不良善,那些年你杀了很多人,连皇帝的高位妃嫔你也敢杀。
在我学会遁地术后,你开始教我辨别坏人,你跟我说这些都是不知足的坏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我知道你病了,只有杀人才能让你开心,而我不想你不开心。
你效忠皇帝,也只忠于皇帝,可渐渐的,有风声传出皇帝忌惮你,准备卸磨杀驴。
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再正常不过了。
你送我去寺庙,让我等你回来。我以为你会率兵杀进去,可最终得来的消息却是你第一个人去皇宫表忠心,还交出了兵符。”
季之玥讽刺地看着顾以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