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不卑不亢地朝嘉佑帝和文彦博拱手道:“回禀官家,回禀文相公,臣欧阳修曾在河北任职,深知黄河之凶险。
文相公最好派人前往六塔河详细实地考察一番。毕竟一旦出了意外,六塔河流域的齐、博、德、棣、滨五州都有被水淹没之险,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毕竟是老乡,欧阳修说话还算给文彦博留了些面子。
而在河北任职多年的河北转运使周沆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直言不讳地说:“文相公,不知你这计策是从哪个小人嘴里听来的?黄河水面宽达二百米,那六塔河河面宽却不足 50 米?
试问六塔河又怎能承载黄河那滔滔洪水?还不如维持现状,加固河堤,这样损失反而会少一点。”
文彦博本想趁着大相公韩章最近告病期间,通过六塔河提议为自己谋取政绩,为日后升任大相公做准备。
而欧阳修和周沆两人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直接浇到了文彦博头上。
文彦博正在兴头上,怎可能听得进去两人的意见,立刻对这两个打断自己计划的人怒目而视。
“住口!我这计划是出自河渠司李仲昌之手。李仲昌在河渠司长官的职位上任职多年,怎会不如你二人了解黄河之水流?
黄河每几年就要决堤一次,为了赈灾,朝廷耗费了无数银钱。如今正好趁着河北干旱,解决黄河水患,东流计划刻不容缓!岂容你们阻拦!”
文彦博的话使得欧阳修和周沆两人遭到了朝堂大臣的孤立与辱骂。
眼见朝堂出现一边倒的情况,嘉佑帝连忙看向一旁的礼仪太监,礼仪太监连忙喊道:“肃静!”在太监的提醒下,朝堂中的大臣这才意识到刚才失态了,纷纷安静下来。
嘉佑帝见大臣们逐渐平静,微笑着说道:“诸位卿家,昨夜朕正好收到济州知州派人送来的 600 里加急奏折。
其中也提到了治理济州山洪排水之策,朕看了之后大受启发,诸位卿家不妨看了之后再做决定。”
曾巩是欧阳修和文彦博都看好的后辈,今年刚刚在济州担任知州。
听到嘉佑帝的话,两人不禁好奇曾巩在奏章中到底写了些什么。
嘉佑帝看向御座下的欧阳修,意味深长地说:“欧阳爱卿,听说曾巩是你的学生,不如就由你来读这封奏章吧。”
欧阳修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拿着笏板拱手道:“臣遵旨。”
一名内官用托盘将奏章端到欧阳修面前。
欧阳修收起笏板,恭敬地拿起奏章,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
“臣曾巩言:嘉佑元年七月十六日,臣在知州衙门召集济州属官讨论九月山洪治理之策。
通判臣陈良道,可于山洪途径之处修筑水坝。
没过多久,衙门外传来喧闹声,掌书记官回报,衙门外济州众学子献策,为国举才。
为首学子曾诚手捧岳麓书院招考落榜学子之策论两篇献于州府。
臣观之,其中《治黄河九疏》乃是盖世雄文,细数黄河治理之根本,高屋建瓴,可为朝廷治河之纲领。
臣翌日邀请其请教济州山洪治理之条陈。
该学子说济州南高北低,治理山洪堵不如疏,并提出三个治理之策。
其一,挖掘数道贯穿济州城之水渠连接济水用以泄洪;其二,改建四门方位减缓水势;其三,城内修建水闸调控内外城之水位。
另附,济州水利修建费用企划案以及《治黄河九疏》策论。
此工程预计工时三十日,调用民夫 3 万,耗粮 1 万担,钱 贯,柴草 1 万担,每日所费已经在企划案详细列出。臣曾巩,恭请圣裁。”
欧阳修和周沆对视一眼,两人已经明白了嘉佑帝的意思,原本他们还担心官家不了解黄河水情,同意文彦博急功近利的计划。
虽然不知道那个《治黄河九疏》写了些什么,但光看曾巩的这几个建议就很中肯,深谙治水之精要。
文彦博听了刚才的奏章,就知道自己今天的计划肯定通不过了。
不仅如此,他发现自己好像被李仲昌骗了。
曾巩挖几个水渠几十里,都需要 3 万人,修筑一个月。
那李仲昌提出的六塔河工程至少一千多里,光靠一万人怎么可能修得过来?
李仲昌莫非对他隐瞒了什么?
文彦博想到这里,神色有些凝重,随后又安慰自己,也许只是李仲昌算错了。
“诸位爱卿,刚刚看了、听了曾知州的奏章,不知有何话要说?没有的话那就尽快安排三司拨款吧。”
嘉佑帝看向台下众臣询问道。
朝堂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陈列如此详细的奏章,被曾巩这一记组合拳打得有些懵,没人敢提出异议。
不过也有聪明的大臣暗暗记下其中细节,打算以后也学习一下。
三司使张方平见没人说话,只好站出来说:“臣下朝后,立马让人核实拨付济州!”
张方平觉得有些憋屈,平时都是他们三司卡着别人拨款,如今被曾巩这一记带着企划案的奏章搞得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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