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月华如水。
今日的诏狱比往常静得还要更早一些。
门口看守牢房的几个狱卒东倒西歪地趴在粗木方桌上,口中还不住念念有词:“喝!老子还、还能喝……”
“拿……拿酒来!”
“继、继续,嗝……”
一片醉得神志不清的人中,唯有一人眼神清明:“嘿……赵哥,王哥,你们……你们都喝不过我……”
良久,没有咒骂的声音传来,牧辉眼带嘲讽地耸了耸肩耸肩,起身朝着牢房深处走了。
越走,他的步子就迈得越大,也迈得越急。
直至走近牢房深处的最后一个拐角,他才放缓了步子,整理了一下衣着。
“瑾柔,我来了!”他声音轻柔,与方才和狱卒们厮混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谢瑾柔抬起头,屋中唯一的一抹月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看得牧辉心跳都更快了几分。
她盈盈一笑:“牧大哥,瑾柔等你好久了。”
牧辉被这笑容晃了下神,开锁的动作骤然变得急切:“牧大哥这就救你出来!”
……
等越狱的两人身影渐行渐远,陆遥才从昏暗的阴影处走出,身后跟着的,是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几个狱卒。
“头儿,还真让您说对了,牧辉这小子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的,居然还有胆子做这种事儿。”
赵也砸吧砸吧嘴,想起两天前自己信誓旦旦声称牧辉不是那种人的场景,老脸一红:“不过……您是怎么发现这小子的异样的?”
陆遥随手甩出一黑色物体,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神迹。”
“布控的兄弟们都安排妥了吗?几位将军那里都通知到了吗?”他雷厉风行地往前走,边走,一桩桩事项也顺势安排了下去,“再派人去和胥九对接一下,确定小公主的最终去向。”
“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锦衣卫应和一声,随后便快步脱离队伍。
“再多让兄弟们注意点,围堵的时候千万别往陛下的附近靠……”
等一行人终于走出视线,赵也才低头瞧了眼陆遥扔过来的东西。
一块还算圆润的石头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小字——“牧辉叛变,三日后救谢瑾柔”。
“怎么好像小孩子写的……”
他嘀嘀咕咕的声音很快便被夜风吹散。
……
天香楼内灯火通明。
整个京城都静下来之后,恰是这一条街最为喧闹的时候。
揽客声,嬉笑声,吵闹声连成一片,销金窟里人声鼎沸,每个人都专注于眼前的逍遥快活,没心思理会旁人的纷扰。
饶是如此,江映澄一行人在天香楼前走下马车时,整条街道都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最初静下来的,只有天香楼门前的那一小块空地,而后,寂静的氛围便迅猛地朝周围扩散蔓延。
及至了尘拽着小家伙走到天香楼门前负责揽客的老鸨面前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了四周被压得极低的呼吸声。
江映澄紧紧拽住了尘伯伯的大手,怯生生地躲在了他的身后:“了尘伯伯,他、他们怎么都在看咱们呀?”
了尘目不斜视,企图以不听不看不回头的方式逃避眼前的窘况。
能不看吗?
两个大男人结伴到青楼也就算了,其中一人是个和尚也就算了,但他们还牵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了尘在心里不停念着静心咒,嘴里还要好声好气地回上一句“伯伯也不知道”——
四处藏着的暗卫不知凡几,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事无巨细地以书面形式落在明泽帝的案头,被正在气头上的天子逐字逐句地分析审判。
还戴着帷帽的钟承望显然脸皮更厚一点,粗声粗气道:“看什么看,还接不接客了?”
门口揽客的老鸨被这一道声音唤回了注意,忙伸手将人请了进去。
她们楼里的酒菜也是一绝,虽然很少有人会因此光顾,但没准这几人偏偏就是因为这个来的呢?
——天香楼老鸨如是作想。
而后,她就听到了足以让她恍惚一整晚的稚嫩童音——
江映澄脆生生道:“我们想要找林茵姑娘~”
老鸨愣怔一瞬,只当自己太累导致了幻听,继续介绍他们这里的特色餐饮:“我们楼里的芙蓉酥远近闻名——哎哟我的小祖宗诶!”
两人牵着的小团子猛然间窜到她的面前,行动太过突然,她差点就来不及刹住脚步直直撞到小家伙的身上。
江映澄一把撩开帷帽前面的薄绢,双颊鼓鼓地重复:“我们想要林茵姑娘!”
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道:“芙、芙蓉酥也来四份好了……”
老鸨被小家伙可爱的模样晃了下神,以为这小团子只是不知道其中的深意,好笑地低下头:“小……客人,我们这里的姑娘可不是想叫就能叫的哦~”
她们楼里的姑娘各个国色天香,这天香楼的名字也是因此而中途改的。
她在两个看起来就很不正经又穷的两个男子身上一一扫视,言辞之间的嫌弃很是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