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至,小雪节气已过,彼时天地不通,阴阳不交,万物失去生机,天地闭塞而严寒。
内侍省为宫中各殿准备御冬之物,基本已发放到位。
只是何明慧、俞嫣嫣、俞思思三人发现,分到的裘皮衣用料粗糙,做工粗浅、偷工减料,保暖抗风作用很差;领到的银丝碳质地亦不佳,烟气严重,燃烧时长也短。
其实自半个月前,父亲暗中着人推动二殿下司职赴任一事后,她们三姐妹便被区别对待了,公主扬言思思体弱,便说他可不必去丹弘苑陪读,且让明慧、嫣嫣陪她一起居住到了晨洗宫右偏殿,美名其曰相互照顾。
自从被软禁之后,三姐妹吃穿用度规制一路降级、侍奉宫女、公公人数减去许多,反而多了许多监视盯梢之人。
何明慧心里明白,这是父亲之行为惹怒了娘娘,娘娘欲据此向父亲施压。
为了不节外生枝,每每寄送家书之时,明慧均报喜不报忧,并未将宫中实际情况与父亲母亲说明。
“表妹,娘娘有没有说过,我们何时能回家?”嫣嫣用手裹了裹身上的披风,一边失落地问道。
“之前圣旨中说,要等到公主学有所成,或不再需要教习,我们才可回去。可是看目前境况,也不知何时才能到。”明慧用铲子拨了拨盆里的木炭,低声说道。
思思端坐在两人身侧,一直未说话。自从上次因秋海棠被杖责了之后,她重入宫里,说话做事都很小心了。即便是在嫣嫣和明慧面前,她也是谨言慎行。
“我...阿嚏...阿...阿嚏...”嫣嫣本欲再说话,却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嫣嫣,你没事吧?”
“姐姐,你没着凉吧?”
听到嫣嫣打喷嚏,明慧和思思接连关心道。
“我去让小厨房煮点姜汤。”思思边说边起身道。
接着,思思快步走到门口。
“苒心...苒心...苒心....”
“哎,来了,姑娘,可是有事。”换了许久,那位叫苒心的宫女才步从偏殿门外小跑了进来。
“吩咐小厨房,煮点姜汤吧。对了,天气冷,多煮一些,给大家都分点儿。”思思轻声吩咐道,顺手从怀中取出一些碎银子交给苒心。
“哎,是,姑娘。”苒心悄默默收了银子,赶紧下去筹办了。
转身回屋前,思思偶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亮色,却赫然发现,下雪了。
“下雪了,姐、明慧,你们快来看。”思思惊喜大呼。
听到思思呼喊,明慧、嫣嫣也顾不上冷了,纷纷扔了身上衾被,直接从厅内跑到了檐廊之外,仰头端看起这漫天的雪花来。
彼时雪方开始下,雪花并不十分大片,更像是臻臻雪粒,于空中拉出道道交错丝线;于肩头、手里,身间,触之即化,令人闻之心悦,视之生暖。
不多时,雪愈来愈大,形状亦从颗颗雪粒渐化为鹅毛雪片。
伴随着寒风愈发凛冽,飞雪在这天地间划出的曲线亦愈加丝滑变幻。仿佛天地间一场纵横交错之棋盘,在风这一无形推手推动下,每一片雪花都被投掷到它既定之去处。
只是雪花轻盈,看似自由,实则身不由己。
想到此,思思心中瞬间涌出一片哀伤:“漫舞轻花飞片片,莹白玉色惹人见。寥落凌空兀自现,凛寒只随风影乱。”
......
许久之后,当思思的伤怀方才平复了些许,面前四周屋瓦、树梢、地面上早已覆上了一层洁白。
明慧及嫣嫣也已于园中嬉闹许久。此刻,两人终于抵御不了这漫天寒气侵袭,跑回屋里去了。
从看到雪舞至现在,思思也已在檐廊下静站了约半个时辰。除了欣赏雪景、观看敏慧、嫣嫣嬉闹,便是陷入久久的回忆了。
她回忆,于衢州下雪的冬日,自己与姐姐、父亲母亲身旁玩乐,于园中打雪仗时享受的快乐自由;
回忆,去年大雪时节与何府一家及姐姐围炉夜话,听夫人讲那表哥表妹年少时的童乐趣事。
回忆,那日翠馨苑病榻上当自己说想念衢州雪景时,叶倾染一脸认真关切,言说汴京之雪比之衢州更美更轻盈,乐趣亦更多。
......
那些个往事,原本才过去没多久,可于这漫长深宫之中,她却觉得,它们,似乎已过去数载。
倾染此时应在伏案苦学吧?
叶夫人还如之前那般限制他自由吗?
公主有否寻机出宫见过他?
......
当俞思思之思绪渐随这漫天雪舞逐渐纷乱之时,她之前努力平复的伤感此时又涌上了心头。
自从遇了叶倾染,她已逐渐失去原来活泼快乐那个她了,变得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了。
她与他之间,似乎充满了阻碍与不可抗力,处于弱势的她已在这旋涡里沉溺了太久,只是,她不想,亦不愿自拔。
她终究是说服了自己:倘若两人真有缘分,她自无需怀疑;倘若终是无缘,那此时愁思亦毫无意义。
至此,思思终于再次释怀。她随即转身回屋,同明慧、嫣嫣烤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