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远死盯着前方,视线却不受控制的开始模糊。
只差一点了!
握枪的手紧了紧,牙关也青筋暴露,准备再次蓄力起身,却被一个飞身过来的人影轻压住肩膀,“妹夫莫动,我来助你!”
弘远抬头,就看到一个娴熟高大的身影,已经朝南蛮统帅的方纵跃厮杀而去。
好似叶家三郎。
他为何会出现在战场?
他方才喊自己,妹夫?!
弘远只觉脑中一道惊雷劈过,瞬间意识全无,昏死过去。
浑浑噩噩之间,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辗转颠簸了许久,终在一方柔软之中安定下来。
伤口时而剧痛时而麻木,浑身像是被重石碾压,炙火烫烤,痛不欲生。
“弘远叔叔……醒醒吖——”
意识飘渺之中,甜宝的哭喊不真切的声声传来。
弘远想应一声,想睁开眼睛看一眼他的孩子,奈何眼皮宛如千斤重,用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随后,有清凉渗入嘴里,微咸中带着悲伤的味道,弥漫至身体的每一寸。
咸味源源不断的持续了好久,随之而来的,竟是他的痛楚奇迹般开始消散。
再最后,他就全然陷入黑暗,百事不晓。
“姥姥,弘远叔叔,咋还不醒?”
奶团趴站在床边,小手拉着塌上弘远的手指不放,眼睛通红的像兔子。
姜老太太看着被封老缠裹成粽子的弘远,心口隐隐作痛,安抚甜宝的声音却慈和有力,“宝,不怕,你师祖爷爷方才已经探了脉,弘远叔叔就是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他一定会醒来的。”
奶团子抽了抽鼻子,懂事的不再追问,趴在床边,大眼不眨的盯着弘远的眼睫,两只小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指,不敢松开分毫。
双胞胎安静的守在妹妹身侧,也期待床上的叔叔赶紧醒过来。
这样,妹妹就不用伤心了。
叶永忠站在床边看着浑身绷带的弘远,眉头紧拧,眼里的震惊和痛惜久久不曾散去。
叶永礼把弘远带回来的时候,像是从血池里捞上来的一般,原本就破烂的铠甲被砍的处处豁口,铠甲下的身躯更是血肉翻飞惨不忍睹。
老旧伤痕叠加,足有百处之多!!
他受的苦,遭的罪,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千倍。
就是这样一副残破的身子,盛装的英魂,却是重如泰山。
甜宝护住不仅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夏周百姓的英雄!
夏周东郊军营。
整个营内篝火通明,不断的有被抬回营地的伤兵伤将,源源被送到军医帐处。
四方军医帐早已经被塞的满满当当,后头被抬回来的受伤将士,只能暂时安置在营帐之外的荒地上。
虽然缺了胳膊少了腿,纵然浑身浴血看不清人形,还得不到及时救治,承受着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但是将士们心中却无比踏实,哪怕当即死去也觉得值得。
这一次,两万霍家军对战十万南蛮敌军,他们早就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准备。
可这样战死沙场是无可奈何的,是死不瞑目的。
因为一旦他们战死,敌军的长枪大刀就会挥向城内百姓,他们自己的妻儿老母亦会成为刀下亡魂。
可天降神迹!
竟有千上万的鹰军助他们灭敌!
不过半日功夫,鹰军配合两万霍家军,将十万南蛮子全部歼灭。
这一战,南蛮子是倾尽了全力的,十万兵将全军覆没,足矣让南蛮元气大伤,没有个五年十年的休养生息,休想再犯南辽郡!
所以此刻他们若能得到救治,是大幸,若得不到救治,也能死的瞑目安心!
“熊将军,军医不够,军药也用尽,这可如何是好啊!”
军帐外头,一个年方三十岁的军医,一脸痛惜无奈的向副将阐述现实。
看着遍地的伤兵都在压抑的痛苦哀嚎,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熊将军胳膊上也是鲜血淋漓,苍白着一张脸,勾出一抹无奈的笑,“黄大夫,力所能达的范畴,你能救一个是一个,不必焦急。”
焦急也是枉然,眼下处境,一切听天由命便是。
“将军说的是,黄大夫,不用在我身上费力气了,等我咽了气,若有机会,还劳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我的母亲……”
一个满脸满身血的士兵费力的从怀里深处掏出来一个荷包,血迹遮挡的面孔,透着十五六的稚气。
黄大夫眼眶微红,赶紧接了过来,“小哥,别说丧气话,你伤的不重,我这就来替你包扎。”
说着就开始探查小士兵的伤情,想竭力挽救什么。
军医是最辛苦高危的职务,没有大夫愿意来前线。
他亦是!
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强行被征兵,他就毅然决然的跟着孩子一同来这前线了。
这里的军医大都和他情况一般无二。
一开始都是为了亲人孩子,最后见到这战场的惨烈,也就不忍抛下三军离开了。
黄大夫自己的儿子第二次上战场就没了,所以他比所有人都希望,眼前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士兵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