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清秋时节,西凉湖涨的水渐渐褪下,眼下到京城的水路逐渐开通了,码头上围了好多船家,大都是些赤膊汉子在揽客。
裴知微被锦月扶着上船,不时回头看堂兄一眼,一身素衣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知微,哥哥明年就来看你,你一个人在京城好好的。”堂兄在身后嘱托到,也是不舍。
裴知微眼中含着泪水,早模糊的看不清了,她此番前去投奔外祖母,一路过来都是堂兄相伴,如今京城近在咫尺,却因驻守边关无召不得入京,二人不得不分离。
锦月哽咽道:“姑娘,别哭了,当心眼睛哭坏了。”
裴知微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可等到真正分别才知她真是孤身一人,声音都带着颤:“此番前去京城,真是给人徒增许多烦恼。”
“姑娘您千万别这样想,老爷因公离世,夫人没几月也跟着去了,您是功臣之女啊。”
裴知微站起身,船慢慢移动了,湖边渐渐吹来不少风,她看着码头上逐渐缩小的人影,轻轻擦拭眼泪,凄声道:“边关每年死的将军士兵不知多少,我又算得了什么。”
“只期盼能在京城遇见好良人,我终究是外人,在尚书府呆久了也是惹人厌烦,可我一个无父母撑腰的孤女咳咳咳。”
“姑娘进船舱吧,外面风大,你身子受不了啊。”锦月是又气又急,掀开帘子,几乎是强行扶着姑娘进去了。
“姑娘,此次是老太太亲自写信邀姑娘来京城的,不会不管的,且安心吧,别想太多,实在不行,咱们回边关也是一样的。”
“但愿吧。”裴知微虚弱的声音传来。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京城傅府陆陆续续点上灯火,葛瑞家的掀开湖绿软绸的门帘子,身后跟了四五个小丫头,动作有序地点香,开窗,将太太今日的衣服和配饰整理出来。
屋子由屏风隔成两处空间,里面才是休憩的卧榻,床帐背面所用的绸缎皆是太太娘家嫂嫂送来的,据说是江南织染署新到的时兴料子。
葛瑞家的将沈氏扶起来,接过丫鬟的衣服慢慢给太太套上,见人还是眯着眼的,故意和她说着趣事。
“表小姐估摸已经下船了,明天就到府上了,看老太太意思,要将表小姐嫁给大公子。”
沈氏伸手将衣服套上去,不屑:“一个孤女罢了,怎么配得上行简,也就老太太异想天开,以为什么都能用真情化解,我看大公子还是和我娘家侄女比较配,哎到底不是我亲生的,做不了他的主。”
“太太千万别这么说,您养着大公子也十多年了,处处谨慎小心,连我见了都惭愧,怕是亲娘都做不到这份上,只是刚我过来时,看见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带着十几个人朝大公子所在的方向去了,许是将临湖院收拾出来给表小姐住。”
“不怕,念安今夜就到府上了,你从偏门去接,叫人先住在院子里去,别声张,明天我自有法子应对。”
沈氏言辞凿凿,养在身边这么久的大肥羊岂能给他人做了嫁衣,劳什么表小姐最好打哪里来从哪里去。
葛瑞家的点头:“太太英明,明天纵使老太太有天大的本事也没了办法。”
想到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女儿,忙询问:“二小姐起了吗?”
“起了,清秋那丫头去唤了。”
傅明华大早上就被叫来听规矩,心情本就不好,嘴唇撅得都快挂一把油壶了。
她挽着母亲胳膊坐在身边,面上是止不住的烦躁,抱怨出声:“不就是一个死了爹娘的孤女,真不知老太太有什么好重视的,还想将大哥许给她,莫不是老糊涂不成。”
“这话在我这说说也就行了,叫你父亲听见准要罚你。”
葛瑞家的听见,太阳穴嗡嗡直跳,笑着给姑娘倒了杯酥络牛乳茶:“这表小姐父亲好歹是因公死在任上,算得上正经的功成之后,若是叫不长眼的下人传出尚书府竟是如此看待的,岂不是让御史台参老爷一个治家不力。”
明华只觉得嬷嬷在吓唬自己,一个死了爹娘的六品武将女儿有什么大不了了。
当下嚷嚷的声音更大了:“我说的有什么错吗?蛮夷边关来的粗鄙之人,为何连嬷嬷也帮着她说话,真不知有什么好的,我看准是图父亲官做大了,想来打一杆子秋风。”
沈氏手掌重重拍在软榻上,美眸一瞪:“葛嬷嬷是自己人,还能害你不成,你以后少去找她麻烦,说话连个分寸都没有。”
明华还是第一次被母亲吼,吓得小脸煞白,娇憨的脸颊布满泪水,这几天的委屈全说出来了。
“就为了一个孤女,母亲竟这样凶我,莫不是和老太太一样糊涂了不成,我看母亲就是不喜欢我,连江南新到的首饰料子都送到她院子里去了,我也只能选些不要的,母亲干脆认那什么表姐做女儿算了。”
而后也不管人反应,掩面哭泣着跑走了。
“姑娘,二姑娘。”葛瑞家的心疼得想去哄哄。
“都别管她,让她哭,我怎么生出如此蠢笨的女儿,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沈氏将葛瑞家的叫住,手肘靠在案几上撑着脑袋,只觉得头疼。
明华听到母亲不仅不哄,反而还骂人,当心想死的心都有了,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