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上排,是前一位的下排,对!就是那个!后位再走一个。”陆判单手覆面,很是头疼,他记得这话他已经说了不下数十次了……
“走?走哪个?”漓江双目放空,又是一副谦卑好学的白纸模样,愚蠢的不染丝毫尘埃。
“哪一个都成,您想走哪个就哪个吧……”陆判仰天长叹,“冥界的账目本就糊涂,妄图在糊涂里头找清醒,是本判的错!是本判不该!”
“这个……”漓江舔了舔她桃色的唇瓣,有些吃瘪的用食指搓了搓沾了墨渍的鼻头,鼓励陆判道,“你也别太灰心,终究比起先时,本尊是很愿意用心学习的。”
“本判倒是觉着,您不用心起来远比用心的强。”又是一声长长地……沉重地……哀叹。
他有什么办法?他的白发甚至又激增了大半……漓江毕竟是冥司的女帝,他要敬重侍奉的女君,难道就因为教个算盘的用法不眠不休了一月,就能气急败坏的将她活活打死么?
“诶……这个……是上月的进账么?”漓江忙随手抽出本账目,心虚转移话题道,“六界的通货膨胀已然发展的这么严重了么?冥界的银子这样的多,竟还那么的贫穷?”
“穷?谁说的?”陆判微举公道杯的手不禁一颤,杯中上好的白寿眉首泡茶汤洒了个大半,他心疼的看着香气四溢的茶汤精华只在顷刻间就这么的付诸东流了……
深吸了口气,洗盏煮水,还是换成凤凰水仙吧。
——自打教了漓江一月的算盘,他的脾性心态较之从前,竟都不知不觉的稳重了数倍。
“若是女帝能独立审批账目不出错的话,便就不会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了!”陆判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慈父模样,很是无奈地唉声叹气道,“冥界怎么可能贫穷?向来都是富得流油。您就算看不懂账目,单看司颜鬼王身上的穿戴,罚恶鬼王吃的用的,本判喝的……更不用说司情鬼王平日里的败家做派,怎么看也不能看出贫穷的苗头呀!”
“诶?”漓江顿觉五雷轰顶,她彻底地懵了,“可……本君都还没给你们发奉例呢!而且,阿颜说他穷困潦倒,还有小绪什么刀尖舔血的……上上月,司冥大街的收入还赤字了,本帝都被迫带着煞煞到神界掏鸟蛋了呢……”
一口凤凰水仙差点没从嘴里喷了出来,陆判似见了鬼一般,又惊又惧的看着漓江,眼冒绿光道:“什……什么?神界的鸟蛋岂是随随便便掏得的?我的女帝呦……”
他颤抖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惊魂未定的再次长吁了一口气,义正言辞道,“您管理冥界还成,做生意还是……唉!女帝,这么说吧,大部分时候,您还得靠鬼王们接济,指着您给我们发月银……这让我们于心何忍,情何以堪?”
对上陆判如此之真诚的目光,漓江只觉自己小心呵护着的幼小心脏,再一次的被无情敲碎了……
原来,这世间能不着痕迹重伤人心的,未必只有情之一字;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与迟钝,有时候也是挺痛心的……
“阿漓,想不到兜兜绕绕到了最后,最穷的只是你诶!”煞煞恍然大悟,没头没脑的揭了漓江的伤疤,“噢!原来阿颜小绪他们隔三差五的给我们送吃喝,竟是在接济?!”
“噗!”谢必安随墨绪恰好路过司冥司的殿门外,被迫听了这么一段,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墨绪回过头,严肃的白了谢必安一眼,沉声问道,“舌头是不想要了么?”
谢必安立即会意,他咬住血唇很是用心的憋住了笑,后退了几步,亮出“你也来了”的招魂幡,幽幽然化作一道白烟飘走了。
“漓姐姐,近来的谣言,你可有关注?”墨绪几步入座到司冥大殿的鬼王之位,很是自然的接过陆判递过来的凤凰水仙,小嘬了几口,满意的点头赞道,“这茶不错,我前几日给你的白寿眉,怎么不见你拿出来品一品?”
“原定今日品鉴的……唉……”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仿佛只要和漓江独处超过半个时辰,这天上地下就没有一桩事是不亏欠他的,这六界百世中就没有一件事物的存在,是不为给他添堵。
“那茶被女帝的惊世之语给打翻了……下次吧。”陆判一副不中用的疲倦模样,对着墨绪摆摆手,提议道,“又或是……你也在生意上指点指点咱们女帝……”
“本王并不想对漓姐姐生出什么不好的情绪。”陆判的话还未能说完,就被墨绪直截了当的否决了,“还是聊聊近来的谣言吧。”
“近来的谣言很多嘛!”漓江也不计较墨绪的言外之意,只是笑眯眯地去拍他的肩,一副如释重负的闲散模样。
意识到自己肩头关于挣钱的重担原不过是一场误会以后,她只觉天朗气清,身子骨都轻盈了不少。
“那些漓姐姐埋尸糜魇,漓姐姐金屋藏娇囚禁糜魇之类的小事,也没什么好提的。眼下倒是出了件及其紧要的大事,本王觉得,冥界还是应当拿出些许态度来的!”糜魇的话说凛然恳切,听在漓江的耳中却莫名觉得寒气飕飕。
她收回手,拢了拢衣襟,指着自己胳膊上生出的鸡皮疙瘩问墨绪道,“小绪啊——我怎么觉得……你的话头拐到最尾,带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