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的模样很好,那一身崭新的装束更妙。——牙黄的绸缎长衫隐现浅浅的碧色叶纹,就着周遭几分盎然的翠意,显的清朗如皎月。襟口处的靛色云纹,点睛一样好看,辉映着腰间广袖上重彩的朱绳稀疏缠绕,朗朗清清,就似素冷底色上柔柔绽开的一抹春意。
孟姜倦意渐浓的抬了抬眉眼,慵懒问道:“这根红绳你都绕了有五六日了,还没理清晰么?”
“师父性子冷僻,对于感情之事更是油盐不进,天君常常评价他的政绩道:‘桃色的故事里头总掺杂着一股焦糊的命理味!’三年前,天君自三十二重天出关,直接去到了师父的缘结阁。本是为了度假,未曾想他在那里只赏玩了不过半日,竟无端生出了一股恼意。自那的三日后,天君为师父新设了一个大司命的神位,调任师父过去全权负责凡人的命运纠葛。我作为师父唯一的徒弟,自然顺理成章的承袭了他的缘结神位。过去,众神灵唤他作月老,我作为晚辈,众神灵便都唤我一声月君。”伏案凝神细思的神君不过脑的向孟姜讲述了自己成为缘结神的过往。
他提笔,用笔头戳了戳自己的脑门,继续道:“但这月君其实并不好当的。这丝红绳两端的主人,隔着家仇。你说,他们隔着家仇,又必得结一个比翼连理的善果,我定他们私奔,怎么就被天君驳回了呢?”
“你牵线,关他何事?真不知道你们那个天君,怎么就那么的闲了呢?”孟姜蔑视道:“阿漓就从不爱教手底下的人做事。”
“可她不也很闲么?”月君无奈笑笑,抬头道,“依我之见,高位者大抵都是闲的,这与他们的处事风格并未有太大关系。”
“你本名叫什么?”孟姜并未继续原先的话题,她觉得她着实没有必要去同月君在其反其道而行之的混乱逻辑里头缠绕,遂又将话茬重新地移接到了月君本君身上。
“柴道煌”月君道,“还未升仙时,我在凡界用的就是这个名。”
“那就叫你小柴吧!”孟姜笑问道,“先前你说,天君驳回了你用私奔成就那段家仇姻缘的折子,那……你前几次,又是怎么的被他驳回了?”
“第一次,我给她们编了个较为顺遂的相守方式:幼年时候,女主不慎……呃……女子!女子不慎走失,后被男主……男……男子!男子买入府中做了贴身丫鬟。二人朝夕相处,渐生情愫,加之男……男子!高堂都很开明,二人便和乐融融的喜结连理了。”小柴一面细细回答,一面研究起几案边孟姜才写了半卷的话本,感慨道,“多好啊,这是。后来……天君批复道:‘作为一方姻缘神君,切莫为了一己的私心拖累了一方的命运。’”
“女主原本是个什么命运?”孟姜问。
“士大夫独女”小柴答。
“那男主呢?”孟姜又问。
“将军!”小柴略显兴奋道,“怎么样?这个组合创作空间很大吧?其实往悲剧上写,更能触人心弦的。”
“可这……我们怎么就聊到小说上了?”孟姜歪头,揶揄道,“刚刚不是还在说牵红绳的事么?”
小柴适才恍然,白净的脸上竟涨红了一片,他急忙解释道:“是红绳!牵红绳!”
“你明白便好。”孟姜又换了个卧姿,眉眼含笑的望着小柴,支着脑袋叹息道:“姻缘上的事务可不能依着话本故事的写法去编排的。所谓话本故事,是将这世间典型之典型之事单拎出来,添油加醋一番,再对其切磋琢磨的反复润色,使悲者更为悲伤,喜者更为欢喜,方装订成册高价售卖。而姻缘事务……左右也不过四个字。”
“哪四字?”听到孟姜的语色露了悲切,小柴不禁停下了手中翻书的动作,抬头问道。
“不过尔尔。”孟姜淡淡道。
正此时,风动起念,那洒金晕红的斜阳透着层层稀疏摇晃的叶影落在了孟姜的身上,昏红柔美的,分外平静。
小柴意味深长的眯眼注视着这一幕,久久没能回过神来,“不过尔尔”四字还意犹未尽的在他耳畔萦绕。他知道,佛家讲七情六欲如同洪水猛兽,非诵经参禅不能解患。可事实上,再刻骨铭心的情感,在艰难的生计面前,在漫长的寿数面前,在难以撼动的命途面前,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烟云过眼罢了。生而为人者,一生的悔恨、怨念,到了终局也总会归于平静。
所以……孟姜的平静又源自于哪里呢?源自于对那个负了她三世之人的无奈?失望?死心?还是源自于她对情之一字的鄙夷?看透?淡漠?大概无论是哪一种都无甚干系了吧,在她看来,凡世种种,早已成为了昔日燕过无痕的“尔尔”而已。最后,只唯他,还死死的纠结着她的过去不放;也只独他,其实并不希望她能有如今这般的了悟。
可他更知道,若是连这份了悟都没了,他们甚至不会遇见。
初为凡人的时候,由于先天不足,他的身子一直都很孱弱。十岁上至冠发止,他不是养于书房就是帮着父亲在家中一道料理生意。冠发后的一年,是春末叶蓁的日子,母亲很是欣慰的跑来告诉他,媒人给他说了一门极好的亲事。那时,他正凝神拨着算盘,屋内升腾起的寿眉茶香糯糯的,竟一时间变得格外清新好闻。
听说,她只比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