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偏偏就长着一张柳挽挽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活着的时候过的太苦,对枫颜又是那样的好……仅凭这张脸,漓江也不该染指香枫阁的内部事务。
“你好自为之吧。”漓江叹道。
花可人闻言,又是怔了怔,随即恢复了先时从容伪饰的模样,道:“女帝,我伤的有些重,就不随您去救司颜殿下了。”她又娇娇的轻咳了几声,转向如酥继续道:“如酥姐姐,即便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同我在这儿等着司颜殿下归来,如何?”
“女帝?”如酥再次看向漓江,探问道。
“你决定。”漓江只淡淡看了如酥一眼,沉声答道。
“可人伤的这样重,妾就留下来照顾她吧。”如酥道。
……
一别百年,香枫阁的红枫树早已从曾经的参差小苗长成了现下的参天火树。几瓣绽开的血色枫叶还透着几点斑驳的金黄,任凭枝干有多壮大,叶片也只少女手掌般大小的精致。暗夜里,它兀自散着浅浅的枫香,在银黄灯笼的映照下,华光流彩的很是漂亮。
枫颜的审美一直都很卓越,就连在捯饬大片的树林上,他也能搞的这般风生水起、风流雅趣,也怪不得漓江花了大手笔搞了一条连通神、冥、人三界的花灯河在司冥大街里头,也分不去香枫阁丝毫的热闹。
想到这,漓江不禁感叹。这日子捱的慢,也有过的很快的时候,凡事总是要看去如何的计较的。一眨眼,便是几百年的光景,这几百年里枫颜竟已不知不觉地从一个十七八岁稚气阴霾的少年长成了冥司威吓六界的司颜鬼王。那些冥司鬼众、六界生灵,谁人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的尊称他一声颜鬼王?阿颜,阿颜,也就只有漓江还这样的唤他了。他的香枫阁甚至超过了神界的曼华天河,一度晋升成为了六界富贵繁华圣地之首……明明离开冥界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好看的红衣少年郎。
“阿漓,能将枫颜颜面扫地的,到底是一个怎样厉害的人物呢?”煞煞饶有兴致的衅笑道。
“没准……真是个厉鬼。”漓江沉思了片刻,拧巴着秀眉咬着指甲匪夷所思道:“我一直觉着,这六界终归是太平长安的,单看现世这六族六帝的德性,怎么的,也兵荒马乱不到哪里去才对。像枫颜那样含恨而死的已经是够稀有的了,你说,若真是个厉鬼,他为人的时候得有多惨啊?”
煞煞听这话有理,也跟着一同拧巴起眉头感慨道:“那得被世人唾弃驱逐,郁郁不得志,好不容易守得云开,又被一遭踏进泥里。死的时候都难以瞑目,被人生吞活剥,挫骨扬灰,憋屈含恨的那种吧。”
“咦……煞煞,我竟不知,你这么的黑心肠!”漓江听如此说,不禁原地打了个寒颤,哀叹道:“混沌才初初化世,六界还是友善和乐的多,哪就那样的悲惨了!”
二灵又是一阵的口舌吵闹,他们踏着一路的落叶暖红,不知不觉也已穿过了宫商角徵四大赌坊。出乎意料的是,这四大赌坊依旧喧嚣如常,丝毫没有经历什么浩劫的迹象。直至踏入中羽坊的地界,一道细密泛着浅浅黑色符文的结界森森然将一切的逍遥与纵情阻隔在外,结界里头是萧条的叶,死一般的静,陈旧的尘还有幽怨的风啼。
通往司颜殿的青石小道上虽有银黄灯笼的照亮,却依旧阴森晦暗。漓江见势,也下意识的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阿漓,你……可以吗?”煞煞有些担忧。
这次从无启国回来,漓江鲜少再使用香道了,她没有说起,煞煞也不再多问。
“你怎么会这么问?”漓江有些讶异,停步想了想,又蔫蔫的解释道:“新雪的那个东西,是一缕神力,一缕不该存于现世的神力。它修补了损坏的铜炉,也聚敛了我的形魂。虽不比从前,但也足够了。”
“可……这一路过来,你都没怎么用香了。”煞煞小心翼翼问道,它怕它的问题太过尖锐,刺伤了漓江。
“嗯。”漓江深吸了口气,“只是觉得,不能总依赖着本不属于我的东西。说到底,没了它,我什么也不是。先前那样的逞威风,着实是可笑。”
如果不是有那样少有的机缘作筏,她不过只是一个失了族人的丧家之犬,颠沛流离的挣扎谋生,谈何与青帝烹雪煮茶,拿不起放不下地用话揶揄他?说到底,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的遇到了煞煞,得了上古的青铜香炉,又得了调香的秘法,她其实……什么也不是。
“倒也未必,若换了别人,没有你这样的魂质,也是学不来香道的。”煞煞悻悻地安慰道,“阿漓,终归,铜炉是修好了的。放眼六界,哪有那么多如恶蛟穴那般险恶的事情呢。要我看呀,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这一次就是有惊无险的。”
“也是。”漓江冷冷附和道。
——终归,铜炉是修好了的。
铜炉,真的修好了么?
烛阴临死前,在漓江的香道中,告诉给她一件事实。
上古的往事,自混沌开天以后,结束的没结束的都已经结束了。譬如,那鼎香炉,即便侥幸流转到了混沌之后,损毁了就是损毁了,或早或晚而已,即便是息壤也无法将其修复。毕竟,作为古神的东西,古神都已不在了,何来的修复它的神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