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阿念,出了青要山,漓江煞煞一路向西,前行有一万三千里,又途径洛水海市,最终抵达酆都。
酆都城中,行人断魂络绎穿行,棺材铺子、纸扎小店、冥币钱庄比比皆是。作坊小巷,皆青石铺路,僻静而四通八达,唯由一条宽敞的长街一以贯通。长街两侧满挂画有玄色符咒的大白灯笼,有黄白纸币漫天飞洒,每百步设有白烛白饭并三根燃香为路祭,家家户户门前皆左挂艾草蒲柳,右设斗笠蓑衣并一节槐木棍、一柄烛火暗淡的小纸灯笼。再延长街一路蜿蜒四里至尽头处,有巍峨大门肃穆定立,上方石匾大书“鬼门关隘”四字,那便是通往冥界唯一的入口。
鬼门关前,一桌一凳,两个小鬼并一碟瓜子、一壶热茶。青头蓬发鬼坐于板凳上,一手研着墨,一手喝着茶,怡然自得道:“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换岗了。今日入冥界报到的鬼魄比昨日少了许多。”
另一长舌赤脸鬼提溜着一柄红灯笼,点了点头,有些倦怠的顺了一小撮瓜子,嗑了起来,懒懒散散打着哈欠道:“那我还得一个时辰后才能换岗。你在司颜大人的香枫阁中定好雅间,千万要记着给我留个座,我再过半个时辰也能过去的。”
“雅间难定的很的,届时……我尽量,尽量。”青头蓬发鬼应付道。
“别呀,这次我可是会带上好东西过去的。”长舌赤脸鬼急成了斗鸡眼,吐着瓜子皮央求道。
“什么好东西?”
“无忧居里新出的那款好酒。”
“你买到啦?好好!你放心,有你的坐。”
“那可不,排了三天三夜的队,眼都熬红了。”长舌赤脸鬼沾沾自得道。
情到深处,两小鬼撸起袖子,更加兴奋的交头接耳了起来。却见,面前不知何时立了个身着红衣的女子,青头蓬发鬼刚想搭把手将其拖入聊天的阵营当中,抬眼一看,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
冥司女帝漓江,一手托着软乎乎肉嘟嘟的冥煞大人,一手抱胸,颇为玩味的直勾勾看着他们。“你们在干什么呢?”
“是女帝,女帝!”两小鬼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各回各位后,恭恭敬敬的对着漓江深鞠一躬,心虚答道:“没,没干什么,没干什么!”
“守个关还能插科打诨,这几日陆判总向我告状,说鬼门关隘的小吏们,登记往来灵魄时,服务态度极差。传下去,再浑水摸鱼,就把你们交给阿颜管理。”说罢,漓江又瞠目看了眼酆都长街,转身进门时随手也抓了一撮瓜子。
身后是两小鬼瑟瑟缩缩的保证:“不敢,不敢!”
煞煞一把扑进瓜子里头,挑了个最大的,嗑了起来,呱唧呱唧的问:“你没事干嘛老吓他们。”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冥界这些淳朴的小鬼们该怎么办啊?”漓江深叹了口气,看着方圆焦灼的战场,静默徜徉的漓水,目光闪烁。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你的寿命可是与天齐平,灵泽也是源源不竭的。只要不和那些陨落惨死的古神有什么牵扯,怎么可能会不在呢?”煞煞从一撮瓜子里头探出脑袋,瞪着黑曜石一般好看的眼睛,嗔怪道。
“也是。”漓江悻悻道。
……
乘一叶小舟一路往北,行过荒凉贫瘠的焦土,穿过怪峰林力的峡道,下了舟又步行三四里路,便到了孟姜的地界。不远处,小桥流水边,孟姜身着黄裳,绾着一头乌发,正立于一座崭新的“孟氏汤浦”小楼中,远远地就朝着漓江煞煞这边频频招手了。
“妾的孟氏汤浦比之无忧镇里的,如何?”待到漓江临近,她笑眼盈盈的迎了上去,问道。
“诶?你的无忧镇哪去了?”漓江环顾四周,有些沮丧。
孟姜指了指漓水以北,湍急瀑布的上游,“无忧镇在那个地方,原本孟氏汤浦也要设立在那里。前几日女帝来信,要妾调配出一种能了断前尘的汤药,并定下往生小鬼务必服用的死律。汤药一经配好,便大规模投入食用。只是小鬼们喝了汤,皆在忘川上游睡死了过去,折腾醒来也是不认轮回井的去路,总不好一车一车的将他们从忘川瀑布上抛尸而下吧。妾与陆判商议再三,只得将小镇中的铺子迁址到了这个离轮回井最近的地方。这香糯糯热腾腾的红豆年糕汤,正好就用作他们的送行饭了。”
“忘川?这个名字起的好。”漓江点头称赞,又问:“这桥可有名字?”
“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后来陆判给它题了字,叫做奈何桥。”孟姜道。
“像他会题的字。”漓江背手赞道,又问:“听说阿颜也建了座什么香枫阁的,你可知在哪?”
孟姜又指了指漓水下游司冥大街以南的方位,赞叹道:“那里,方圆千里,雕梁画栋灯火通明,贵气又热闹,抢走了司冥大街尽数的生意。”
“尽数的生意吗?”漓江难以置信问道。
“是。”孟姜颔首。
漓江五味杂陈的张了张口,终是闭上了。
……
行至司冥大街,西风萧萧卷枯叶,梁上结满蛛丝圈。虽说依旧槐树笔挺,槐花香飘十里,然街边的铺子却户户大门紧闭,整洁的道路冷冷清清,萧条的连一只耗子也懒得经过。
但话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