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她又重新换上那抹疏离而凉薄的笑意,淡淡道:“时至今日,冥司的做法依旧是将往生之人投入苦水地狱,那些底子浅薄的勉勉强强……也还是能将记忆洗去的。”
“那时……你犯了何事?”青帝皱眉,阴沉着脸严肃道。
“扰了她的姻缘吧。”漓江不以为意道,复为青帝再续了热茶。
“这刑罚未免太重了些。”青帝冷语道,他的面上难得的显露出了稀薄的愠色。
“嗯,的确重了些。”漓江附和着,也给自己灌了一杯热茶。
喝茶的时候,她状似无意的用余光偷瞄了一眼青帝,心下暗想:原来,她与他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品茶交谈的。
这样想着,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发觉,她的嘴角竟不禁泛起浅浅的笑意。
片刻,店小二捧来了一支素白瓷瓶,瓶中插着一支苍劲曲折绽放浓烈的冷梅。小二道:“这是掌柜特特吩咐,务必要赠与您的。”
漓江原本还浮着的笑意在瓷瓶落桌的一刹那便森冷了下来……她只略略拂了拂鬓角,莫名升起的寒意便将瓷瓶绽开了几道细长的裂纹。
“得罪吾,有什么好处?”漓江抬眼,面若寒潭的凝望着店小二,一缕残烟也缥缈缈的向着店小二散去。
“退下吧。”伴随一道清风的吹散,青帝的嗓音清冷响起。
“什么意思?”漓江的面色很是难看。
“债有主。”青帝淡淡道。
……
其间,小二虽不明所以,但身为生灵的直觉告诉他,他刚才大抵是躲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下意识的揩了揩自己额间的汗渍,正寻思着自己究竟躲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见窗外小雪纷飞,翠竹苍苍,桌上炉火温熏,红梅炙艳欲滴。明明这盛世如他所见般安稳,又何来的大事错过?
小二憨憨的挠了挠头,追问道:“客官,是否需要小人回个话?”
一个“滚”字在漓江九曲回肠的语言系统里千回百转的润色了好几把,最终化成巧笑嫣然的和气:“你可以麻溜的消失了。”
……
“你在他身上下了地狱的印记?”青帝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心眼?”漓江反问。
她侧着身子慵懒地倚靠着窗沿,一手撑额,另一手拿着一支竹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碟子里的残羹冷炙,若有所思道:“坐镇东方的青帝总是高高在上的住在自己的神殿里,受着凡人的香火供奉,满口的六界生灵。即便征战过四方,也肯定不曾见过冥司的十八层地狱吧。在那里,只要是犯了错的人,什么样的刑罚没有受过?油炸、拔舌、剥皮、碎骨、剖心、冰冻、刀山火海……花样百出,令人毛骨悚然。其中有好几处,还是花落在我身上来来回回试了又试,方称心如意的增添进去的。立于地狱司的正门,就算是在正午时分,也可以清楚的听见来自里头最深层处声嘶力竭的哀嚎。这些染血的酷刑,青帝自然是不会明白的。”
“你就没想过革新冥界的严刑峻法?”青帝问道。
“没有。”漓江的眸色也冷了下来,她颇为不悦的瞥了眼身侧的红梅,冷酷道:“人界不同于神界,冥界也不同于神界,被那些浊息欲念乱了心智,做错了事的,就得承受这样的苦果。正因为冥司那样的苦,若有来生,他们才懂的珍惜。”
“可……你也受过罚。你也‘感同身受’过。”青帝淡然道,零碎的睫毛微微垂落如圣洁的翎羽好看,神情悲悯而寂寥。
他指腹轻触那只红梅,还未完全绽放的红色花苞瞬息尽数绽放,一阵小风绕过小窗不知所起,勾得又几缕残红星星点点顺势飘零到了残破的桌案上。
漓江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深夜,青帝一人坐在积石山的石崖上欣赏漫天星辰的孤寂背影。鼻尖仿佛再次升起那抹熟悉的似有若无的寒梅冷香……
她有些心烦意乱的蹙了蹙眉头。
明明是专司春季万物轮转复苏的神君,青帝却偏总爱冬季傲雪的寒梅。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那个时候自己不厌其烦的缠着他,乐此不疲的扰着他,那个时候,他的身上就总带着这样的梅香……
煞煞不在,又忍不住的胡思乱想了,嗅着这样熟悉的香气,漓江的脸色变得愈发的难看。
她贪恋,贪恋过去的自己能够欢欢喜喜无所顾忌的恋慕着一个人;她烦躁,烦躁百年后的自己再见到他,依旧是方寸大乱。
她想,将一个人从心头剜去?本不该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经历的积攒,有些事情总是会过去的。
——何况,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星河的对面从未有过等待,流萤又为何需要远行呢?
……
为了证明自己的不在乎,她有些失仪的支着身子往青帝跟前凑了凑,戏谑道:“闻说东方青帝皎若明月,我瞅着倒也不至于面若银盆吧?”
“你醉茶了?”青帝冷语相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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