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瑞透斯立刻从学生怀里接过黑猫的尸体,入手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只猫已经没救了,因为身体都已经凉透了,触手僵硬冰凉。
厄瑞透斯抱着猫的尸体,面色凝重地思考了半晌。
他在组织劝慰曜的话语,曜却以为他这个样子是在思索如何救治猫咪,男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厄瑞透斯沉默半晌,最后说:“节哀。”
曜听到这话先是愣了半晌,随后眼睛里弥漫起幽深又阴暗的戾气。
很难想象这样阴鸷的神情是一个孩子能表现出来的。
厄瑞透斯看着浑身都压抑着暴戾的男孩,十分担心这个学生从此走入邪道,即便嘴唇上的胡子都在颤抖,他依然坚持劝慰:“别离是每个人的人生中都要经历的事情,孩子,你该学会接受......”
然而,对厄瑞透斯的劝慰,曜却半点都没听进去。他抱着黑猫的尸体,面色平静地问:“老师,请问您现在和阿斯克勒庇俄斯还有联系吗?”
阿斯克勒庇俄斯,正是那位生活在冥府的医神之名。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厄瑞透斯立刻知晓了曜想做什么,这个老头的胡子抖了抖,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已经死啦。”想到这个因为发明了起死回生药而被诸神迫害的学生,厄瑞透斯的声音也带上了惆怅:“他的灵魂虽然还生活在冥府,但是你要知道,那里是死人的世界,和地上的世界不允许有半点关联,活着的人永远无法到达死人的国度。”
“不。”男孩深邃如深渊一般的黑色眼眸定定地看着厄瑞透斯,突然微笑了起来,“你在说谎。老师,你在说谎。”
厄瑞透斯悚然一惊。
他活过了几十年的岁月,一生中教出了无数英雄学者,可是这样的他,如今居然被一个才八岁的孩子看穿了?
他不得不承认,江山后浪推前浪确实是真的,他也教出过数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学生,可曜就算是在这些天才中,也是最出色也最年轻的的一个。
怪不得这孩子会被神庙如此地看重,他的天分已经注定了他会像阿斯克勒庇俄斯一样以人类之躯升华为神明。
只是,厄瑞透斯不知道,这孩子最终的命运会不会也像阿斯克勒庇俄斯一样坠落深渊......
老人叹了口气,嘴唇下长长的白胡子抖了抖,无力地开口:“是,是有方法通往冥府的。”
“什么方法?”好奇又快活的声音响了起来。
问出这话的并不是曜,而是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的萨福。
他虽然没有曜那样对于某个生命极端的占有欲,但谁又能接受生死别离呢?如果可以,他也想去看望曾经逝去的人。
他的外祖父母,他的母后,甚至是未来会前往地府的父王,如果能够再见面,那会是一件多快乐的事情呢?
和小他五岁的弟弟比起来,萨福天真的想法更像是一个孩子。
厄瑞透斯嘴唇嗫嚅了一下。
受诸神和神庙宠爱的曜也许有进入冥府的机会,但萨福没有......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如果没有神明的引领,擅自进入冥府是会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我不知道如何进入冥府,”厄瑞透斯说,“但圣山之上的信使神知晓人世和冥府间的通道。他在三界之间往来,传递消息,人世间和冥府的通路,他早已走过成千上万遍。也只有他,知晓这个秘密通路。”
厄瑞透斯伸出满是皱纹和斑驳岁月瘢痕的手,轻轻摸了摸曜的头顶,在心里由衷地祝福他:“去向信使神祈祷吧,将你的思念传递给他,他会帮助你的。”
曜沉默着,点了点头,环抱着黑猫冰凉的身躯,离开厄瑞透斯给萨福上课的宫殿,前往了神庙的祈祷室。
事实上,曜每天虽然在神庙的周密规划下都会在祈祷室消磨掉半天的时间。但事实上,曜并没有在祈祷。
不如说,他非常讨厌祈祷。
他是受诸神宠爱和关注着的存在,从他第一次祈祷开始,所有的神明都会回应他,友好的或是不友好的诸神都会趁着他祈祷之时进入他的精神,给予他回应。
祈祷就是打开自己脑子的大门,邀请祈祷的对象进入自己脑子参观的过程——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曜再也没祈祷过,每天下午在祈祷室的时间只是在放空大脑。
这个过程是非常无聊的,直到那只黑猫来到了自己身边。
从那天开始,自己在祈祷室中消磨时间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虚幻的影子陪着他。
在空旷的祈祷室中,在那个人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寻找小小的红眼睛跳蛛的踪迹,已经成为了他枯燥生活中稀少到可怜的几个乐趣之一。
在抱着黑猫尸体前往祈祷室的时候,无人知道曜是多么,多么地希望能够在祈祷室中看到那个虚幻的身影。
然而,并没有。
没有那道美丽的虚幻身影,也没有那只可爱的红眼睛跳蛛。
祈祷室里空空荡荡,安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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