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水芙蓉急于抢在防汛以前结束检查,不断催促同伴们抓紧时间,不许他们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大家很少休息,因为每到一个工区或者工地过夜,就有可能陷进烦琐的事务圈子里去,以致第二天早晨弄得难以脱身。假若总指挥不如此果断从事,他们在每个地方都会待上好几天。 北运河工区工程科长提议改动一段运河线路,可以节省二十几万个劳动日。这件事引起了唐工的兴趣,他想邀石达留下两三天,共同处理一下。水芙蓉对他说: “您不能一碰见有趣的事就不知如何是好了,一些细节问题,没有您在,他们照样会处理熨贴的。我们不能再耽误半点时间了。” 可是某些时候,她自己也违背了严格的规定——工地生活对她是那样的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要详细听取汇报,深入现场观察,抽查有关的施工记录,测检实验资料,反复进行研究。对于质量好的项目,给予应有的肯定;对于隐患、漏洞和问题,及时帮助分析产生的原因,提出整改意见或者补救措施。 检查团除深入现场观看以外,还全面调查了解工区党委和管委对于安全生产、工程监督和劳保福利等方面的组织领导、思想动态、机构设置、人员配备、规章制度、以及开展竞赛活动的情况。五门闸工区显然使她高兴起来。其貌不扬的工区主任李德辉,黄皮刮瘦,鼓眼睛,黄牙齿,肩背已经驼了,恍若一副骨头架子裹上一层牛皮纸色的皮肤。他三天难说两句话,老气横秋,愁眉苦脸,可是相貌和品格正好相反,却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富于思考,勤勤恳恳,扎扎实实,对工作人员、专业队员及民工的生活极其关心,住宿区的宿舍和工棚又干净,又舒服,又适用,食堂、浴室、医院、理发室、图书馆和文娱体育场所都全面注意到了。水芙蓉一进工棚,就想起他最近答应把工地生活做出一个标准式样的诺言,果然很快就做好了。 “分明舞台效果,大概就是我们李主任不敢露面的原因呗。我想,他在幕后一定张罗得不亦乐乎了。”她虽然一再唠唠叨叨挑毛病,心里却像喝了“白沙液”那样热乎乎的。 “您看见的就是平常的样子。”经过短时间的沉默以后,工区办公室主任辩护说,“李主任不喜欢出风头,不声不吭,却一丝不苟,埋头苦干。” “别捧过了头,捧得愈高招呼摔得愈惨哟。”水芙蓉在一张床边上坐下来,啧啧地咂着嘴巴,有意把枕头、垫单和被子翻给胡区民和其他工区负责人看,一边对工区接待人员说:“灶坑里躲不脱雷公,丑媳妇总归要见家娘的,快把你们李主任请出来。” 李德辉不慌不忙地出现了——其实他已经忙了整整一个礼拜,今天又亲自去工地和住宿区跑了两圈。水芙蓉精明地猜出了他的行动和部署,招招手把他喊了拢来: “业已粉饰完毕哪?” 李德辉搓着双手,缄默不语,他的内心并不否认总指挥的话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的。 水芙蓉凝视着李德辉的脸:“你愈来愈打不起精神,面黄肌瘦的,可得好好保重保重自己的身体哇。” “没什么。”李德辉含含糊糊地应付着。 “他的哮喘发作了,喘息得相当厉害,就是不肯休息。”后勤科长从旁边插嘴说,竭力避开李德辉责怪的眼光。 水芙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李德辉身上:“病了?!” “咳两下,算不得什么。” “我明白告诉你,你要是再不听劝告,不以身体为重,我就调你去总部工作,或者干脆送你进医院。” 李德辉脸色煞白,缩成一团,像在等待着训话似的,低着头,舔着干枯的嘴唇。胡区民触了触他的胳膊,耳语道: “别吓懵了。总指挥最称意你的工作,不会调走你。” 水芙蓉饱含怜爱的心情再次瞧了瞧瘦骨嶙峋的李德辉,把胡区民推到了门外面。 “好戏都被你这软心肠的家伙破坏了。你看他把身体拖成了什么样子,还一点也不顾及。不狠狠敲他几下警钟,他不晓得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