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石达和田边菊坐在一个土坝上,已经把土方任务计算了好几遍。他用手扶扶近视眼镜:“结果不太乐观。按照定额计算,需要六、七十天才能完成任务,况且愈往下走愈困难。挨近西施湖湿地的那块地方,不抓紧排除污泥浊水,推土机根本无法工作。”他费力地站起来,跺着麻木了的双脚。“我们得报告总指挥——她对于居住线未免急性了一点儿。” “你想总指挥改变主意?”田边菊张大了圆圆的眼睛,“难啊。一经定了下来的事,她是不会随随便便更改的。” “为什么?” “你还不完全了解她。她在指挥生产的时候,很快就会跟大家交上朋友,同时会给人们一个理解自己的机会。唔,你还记得吗?在中转站修筑那个大装卸码头,只有一个月就完成了兴建和安装任务,按照计算,该要多少天?八十三天。” 曾春生从侧面的小道对着他们走过来。他瘦了许多,颧骨高高地凸显出来了。瞭见总部的同志,他加快了脚步,一边像老朋友一样呼唤他们。 田边菊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上的测量仪器,就亲昵地迎了上去: “百晓叔,您来啦。” “总指挥帮我把心里的疙瘩解开了,我又扯满了蓬,因此就一帆风顺地来了。”百晓翘起嘴角,带些幽默情调笑了笑,接着眼光又暗淡下来了。田边菊和石达都了解他的不幸遭遇,也就没有跟他开玩笑。 曾春生一手摸着青皮光头,一手拿着田边菊的袖口,说: “我昨夜想起了一个重要事情,需要告诉你们。” “说呗。” “靠近西施湖湿地的地段,要尽快排除污泥浊水,不然的话,一则推土机无法工作,二则还怕塌方。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还没有考虑成熟。” “我建议从朝天口开进几艘挖泥船,代替人工去污,那样又快又好又省工又彻底。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可以当向导,帮助你们去接船,去作安排。” 田边菊眼里闪出了欣喜的光亮,瞅了瞅石达。石达来回走动了一会儿,说:“你可以向总指挥详细讲一讲。”他从文件夹取出一张土方计算表递给曾春生,“请你先把计算表带去。” 曾春生远远地就认出了水芙蓉。总指挥坐在一堆人中间——其时正是工间休息——和大家边聊天边交流看法。“我们不能有半点马虎,”(曾春生听得清水芙蓉讲话的声音了。)“一定要达到设计标准。光道,不能为了图快,放弃质量。比如说,屋场台子的坡度小了不行,至少要有一比二点五的流坡。” “我们会提高质量的,会创造出信得过的‘名牌产品’。” 工休时间到了,而人们还恋恋不舍地拥在水芙蓉身旁不动身。史光道急红了眼,摘下帽子使劲挥动起来: “听见汽笛声么,喂,开工啦!孙伟那队只歇了五分钟气,伙计们,比输了那才丢脸嘞。” 人们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他想把人力和机械适当调整一下,又跑去找水芙蓉。可是,总指挥正在看曾春生带给她的土方计算表,一边和曾春生交谈着。 “总指挥,我想请教一个急事。”史光道跑得头上热气腾腾的。 “等一等。”水芙蓉做了个手势,“让我和老曾把话讲完。” 史光道气忿忿地盯了曾春生一眼,又急急忙忙往回跑。水芙蓉留心听了曾春生的反映,恳切地说:“你要我注意平步青,我一定记住。他到处吹冷风,当然不是好现象;不过,他也有他的发言权。至于挖泥船去污,我也赞成。可是缺少一个强有力的指挥员,他既要有组织才干,又要熟悉环境,还要能吃苦耐劳哩。” “我来当向导,行不行?” “那就请你和韩科长去完成这趟苦差。” 曾春生把韩昌仪喊来了。水芙蓉交待小老头说: “你去龚总和唐工那里拿排污方案。注意,别催得太紧,唐工干了一通宵,还没有休息。” 曾春生和韩昌仪刚刚离开,史光道又小跑过来了: “您为什么丢开我们走了?” “别生气,”水芙蓉拍了拍史光道的肩膀,“你的责任心很强,又肯动脑筋,完全可以领导下去。我要去看看孙伟那个队的情况。”她指了指史光道搂在怀里的衣帽:“穿上工作服。嗨,怎么帽子也不戴?要善于保护自己。” “您自己也搞点劳逸结合唦,保护保护自己。我们皮肤粗糙,不戴工作帽扛得住。你不戴帽子晒得脸色又红又黑的。” 水芙蓉穿过机器轰响、车水马龙的运河线路,来到了孙伟的推土机旁边。这个武长粗大的白漂汉子从车上跳下来,把背脊靠在车门上,脱下一只手套揩了揩额角上的汗。他显得很成熟,沉着稳健,鹞鹰一样的眼睛,铲型下巴,全身都在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同时夹带着一股浓烈的汽油味。 “吃得消吗?”水芙蓉问道,一边打量着对方。 “没问题。”孙伟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酷似“请用白玉牌牙膏”那张广告上面画出来的两排牙齿。 “苗院长告诉我,你的伤还没有好完,建议你理疗一段时间。” “坐在驾驶室震动震动,比起理疗好得多。” “唷,你倒发明了一个疗伤的方法。小伙子,别拿身体开玩笑,有什么感觉及时去找苗院长。” 太阳快当顶了,天空露出了夏天一样的碧青色。水芙蓉看看手表,便起身去找胡区民——想把了解的情况互相通个气。她步行到大堤下面专供车辆行驶的矮堤上,迎面开来了十几辆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