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早晨飘了几点细雨,太阳露出脸来以后,刮起了一阵东南风,把疏疏落落的雨花吹得无踪无影了。天气瞬息间变得暖洋洋的。公路和渠道两旁由于露水而发胀的树枝上又绽放出了新绿,广阔的田野反射着珠玉般耀眼的光彩,喷发出清雅而又湿润的香味儿,混合着柳丝和水草的气息,随风飘散着,扑向人的胸怀。 从广州出差回来的韩红梅,肩背提袋和挎包,手提网袋,沿着公路向总部走去。她,从容不迫,步态轻盈,仿佛沉浸在一派洞庭山水情致之中,那粉红的圆脸盘,流露出一种温和的微笑,两条秀眉下闪动着的黑溜溜的眼珠子,贪婪地四处张望着。 越过公路,她疾步匆匆地走进光明镇。这是一座建设得独特别致、富有浓厚的水乡色彩的农村集镇,地处洞庭垸中心偏西的位置。解放前,它仅只一条不到半华里路长的直肠子街道,街上就那么几个小铺子和二、三十家歪七斜八的小瓦房。1954年整修洞庭湖,把支离破碎的108垸围成一个大垸以后,它成了垸内的交通枢纽和物资集散市场,兴起了这个镇子。 现在的街道,是沿一段围进垸内的湖汊和河道两岸伸展的,一边栽的水杉或者香椿,水边是金丝垂柳。房屋隔河相对建筑,大部分是两、三层楼的红色砖瓦房子;房屋之间一般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种着桃、李、梨、桔等果树和翠竹,有的还搭起一个葡萄架,很是舒坦宜人;横跨湖汊河道的几座钢筋水泥桥,又把两岸连成一个整体。它市面相当繁荣,市容也算整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布局匀称得当,南岸属商业区,工厂和企业大部分在西头,中心十字街后面是文化广场,两侧有饮食店、副食店、百货商店、卫生院、茶馆、电影院、剧院、书店和图书馆,沿河两岸的街道只准走人和骑自行车,专供车辆行驶的公路修在房屋背后,水运码头停泊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小船只,农民上街买卖东西,既可以把船靠在码头上,也可以把船划到商店或者单位门口的河下。 韩红梅跨过一座钢筋水泥桥从镇政府经过,瞭见门口挤满了人,抬起脑袋用手指指划划,观看悬挂在外墙上的两张大地图。她掏出手绢揩了揩脸上的汗,好奇地凑拢去,仔细端详——啊,两张蓝图,一张《洞庭垸农田基本建设规划图》,一张《洞庭水电工程示意图》。蓝图的旁边贴着简要说明书,还用芦苇钉了一个广泛征求意见的专栏。 工程总指挥部设在离光明镇几里路远的郊区。韩红梅急于回总部汇报,离开人群,继续朝前方走去。来到办公大楼,她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好久,寻找总指挥室,可是在原先的办公室没有看到水芙蓉。这里一切都和以前简直两样了,在那些熟悉的办公室里,人员大都调整调动了。 “了不起,了不起,变化就像神话一般又大又快,唷,水芙蓉真有两下子,差不多把总部改造得翻了个边儿。”韩红梅微微扬起眉毛,自言自语地发了一通感慨。 大办公室里面,新调来的年轻秘书坐在打字机跟前,心不在焉地看着卷在滾轴上的白纸,一面和一个笑得像广告女郎似的姑娘低声扯谈。韩红梅站在门口问了一句,姑娘的笑脸立刻换成了一本正经的表情,伸了伸腰,爱搭不理地回复说: “你来得太早啰。我暂时替你登记上,领几天饭菜票,嗨,本来用不着这么急唦。”从口气中听得出,她显然是抽到垸民代表大会的服务员。 “用不着登记,我也不要饭票。” “你不是来参加会议的?” “不是的。” “那好,请随意。”“广告女郎”耸耸肩膀,又坐到办公桌跟前喝开水去了。 男秘书瞅了韩红梅一眼,俨然过意不去似的问了一句:“你从哪里来?” “从广州来。” “哦,‘广州客人’。”姑娘鼻子里哼了哼,“我还以为是代表咧。” “我当不成代表,该可以当个诚实点儿的工作人员吧?” “呃吓,总指挥先头在找你,大概是想请你去决定主席团人选问题。”广告女郎也同样以挑衅的腔调回敬她。女同志谈起公事来,往往是这样的:口角尖利,不想示弱。 韩红梅听见“总指挥”三个字,也就懒得和姑娘磨蹭了,转过背跨出了办公室。 水芙蓉并没有回总指挥室。韩红梅把广州采购组的情况和采购员委托的事又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决定找赵耀先作个汇报。 后勤处长正在跟一个坐在他那特大办公桌角上的人讲话。 “好乖乖,我真佩服你厉害,逼得我非优先满足你的要求不可。”他在放肆奉承对方,“开个单子吧,以便答复你马上就可以把哪些东西领回去。” “这家伙真有两下子,”韩红梅心里想,“眼前的调货员本来对他一肚子牢骚,现在却被他哄住了。” 调货员果然扶扶头上的“鸭舌帽”,起身恭敬地握住赵耀的手,又道谢了两次,于是心满意足的走了。 客人刚出门,赵耀便一跃而起,张开双手向韩红梅扑过去: “喔唷唷,我的天使、宝贝儿、圣洁的公主,天赐良缘,天赐良缘,我可把你盼坏了。” “老天真,安静点儿。”韩红梅避开他,“你这口蜜腹剑的家伙,电话里说不必着急,见面又说盼坏了。” “彼一时而此一时者也,亲爱的,能不能回得由工作决定呀。你不是回来了吗?我当然喜出望外啰。当代的维娜斯,瞧见你柔情脉脉的样子,尤其当你深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