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胜依旧坚持让55岁的葛慧敏上学这件事实在太荒唐。
到了55岁,就是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辈子才是人生头等大事,旁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早该摒弃。
乔葭以前还有些钦佩外公,外公一辈子教书育人,以前还是西河镇小学的校长,本该没有人比他更懂读书学知识的重要性。
可他又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家人的?
从前欺骗隐瞒妻子,害得妻子本该享清福的年轻却含恨而终。
现在坚持阻碍妻子发展,试图让伺候了他一辈子的妻子继续做个文盲睁眼瞎。
实在是太恶毒了。
“学好不好上,她自己说了算,她只是嫁给你了,不是卖给你了,你看不出来她很想学习吗?她也想出门时能看懂每一个门牌上的大字,坐公交车时还要问别人她该坐哪一辆又在哪一辆下车。我们国家正在高速发展,未来没有文化将举步维艰,你想把她一辈子困在这个小地方一心一意地给你做保姆?”
乔葭不算偏激,只是讲出了包括林文胜在内的大多数男人的心声罢了。
难听,但是实话。
这些话听在林文胜耳中无疑是大逆不道,他的思想依旧是三从四德的思想,对他来说,葛慧敏只需要把这个家照顾就已经是一件无量功德。
“你少在我们家妖言惑众,她没文化才会被你三言两语蛊惑,你要是再跟她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就,我就……”
“你不希望你妻子上学,但你却喜欢读过书的女人,所以你承认,一个男人同时需要两个女人?一个满足你身体上的需求,一个满足你精神上的需求?”
虽然用渣男这个词来形容外公有点不礼貌,可乔葭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外公的确配得上渣男这个词。
她想起自己刚被送到这里的时候,当时的外公起初对她一直都很冷淡,他对乔葭的不靠谱妈有意见,总是把儿女的失败归咎于葛慧敏教导无方,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外婆从来不敢对他说一句重话,受了委屈也忍着,乔葭曾经瞧见过好几次外婆躲在厨房的灶台后偷偷地抹眼泪,还不敢让外公知道。
外婆的这一辈子,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她自己。
“你!胡说八道!简直不可理喻!”
林文胜只是外强中干罢了,因为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乔葭反而显得越发从容。
“林老师,你在这些人眼里可是个德高望重的人,要是不想这个形象被打破,就别再干涉葛慧敏的事情,只要你不干涉她,我也不会来干涉你,我们从此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乔葭几乎已经把自己手里的筹码明牌,而林文胜最怕的应该就是自己苦心经营的秘密被公诸于世,到了那时,家散了不说,连名声都要臭了。
在西河镇这样的小地方是经不起被人背后说闲话的。
人言可畏的道理乔葭懂,林文胜更懂。
林文胜铁青着脸,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革命只成功一半,乔葭还得继续努力。
那阵子,葛慧敏一直躲着乔葭,看见乔葭也是低着头绕道走,大约觉得心里愧对乔葭,也不知该如何向乔葭解释自己没有去上学这件事,她心里的愧疚越来越强烈,可有时候看见偷偷藏在抽屉角落里的写字本,她还是觉得手痒痒。
那十几个字是葛慧敏在几堂课上新学的,她不像小孩正是记忆力最好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基础,只能靠死记硬背,反复来回读,有时候第二天就忘了,再反复询问别人那是什么字。
可葛慧敏不觉得累,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一年半载下来她就认识成百上千的字。
“别像做贼似的,林老师已经答应让你继续上学了。”
这天,乔葭逮到想从后门出去的葛慧敏。
已是年底,家家户户忙着置办年货,忙得不可开交,葛慧敏这几天帮人看店,一天能挣八十块,比在工厂干活可轻松多了。
只可惜,对方只需要一周时间,今天是她最后一天去帮人看店。
乔葭来到葛慧敏面前,葛慧敏心虚地都不敢看她一眼,头压得低低的,快埋进胸口。
“对不起……”
葛慧敏说得很小声,蚊子叫似的,像个犯了错的老小孩。
“你没去的这些日子我都给你请假了,明天晚上必须按时去上课,林老师那儿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的跟他谈好了,他不会再干涉这件事。”
葛慧敏蓦地抬起头,又是惊喜又是惊讶,她跟林文胜结婚几十年,深知林文胜的性格,想说服林文胜比登天还难。
可乔葭却做到了。
“真的?你没骗我?”葛慧敏还是不相信,那天林文胜知道她居然在上课,气得直摔碗筷,乔葭又是如何做到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葛慧敏相信乔葭,可她的心始终是飘忽不定的。
她觉得她太笨了,一段时间不去上课,老师教的早已都忘到了脑后,她每次都是这种情况,周而复始,会让她对自己心生厌弃。
乔葭如何不清楚葛慧敏的心思?
她问葛慧敏要了她看店的地址,跟她约好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