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边听着苏培盛禀报,一边面无表情地粗略翻了翻那叠供词。
“可都理清了?他们说的可都是实话?”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年关将至,那些奴才都指着多得点赏赐,都想得点肥差,只是这施粥一事实在没什么油水。御膳房那几个就算了,和他们日常的差事也没多大不同,但内务府指过去的那些奴才,本来都是在等着被指到哪个宫里的,那个小顾说自个儿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爹,为着惠贵妃这差事忙进忙去小一个月,什么都没捞到,宫里还刮起了为穷苦百姓捐东西的风气,资历老的宫人为了讨上头开心,就压榨他们这些小的来充面子,于是小顾一气之下,就找了一同当差的几个宫女太监,贪污银钱、以次充好,用陈年发霉长虫的坏米面粉混进去。御膳房那几个本来也是不得脸的奴才,拿了这几个奴才的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一上刑,这些奴才也都招了,个个都说没想到会引发这样的事儿,只是想拿些好处罢了。”
皇帝见苏培盛闭上了嘴,神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的,不太耐烦地催促道:“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苏培盛脸色开始严肃起来,吞了吞口水:“皇上,侍卫们抓到了一些带头闹事的人,多数是真的贫苦人,但有几个,是出了名的流氓地痞,平时坑蒙拐骗、欺压平头百姓等等,一件坏事儿也没少干。这几个,压根儿不会是来排队领粥的人,平日里都是京城里青楼酒馆的常客。他们穿着破烂,混进穷人里,刚抓到时也死口不认,可审问的侍卫发现他们身健体壮,虽然头上身上都用灰抹脏了,在几日不吃饭的人堆儿里还是有些显眼,才下了狠手拷问。他们眼下一口咬定只是为了钱财,觉得宫里的娘娘们肯定随身带了不少金银财宝,见随侍的侍卫也不多,以为能有胜算。”
养心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闷的寂静中皇帝一下一下拨弄念珠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愈发刺耳,只有他突然“啪”地把珠子拍在硬质的桌面上。
“好,很好,看来有人不安分了。苏培盛,让慎刑司厉害的那几个继续拷问,务必让他们吐出幕后之人。敢借宫里的事儿来动摇朕的江山,绝不可轻饶,把夏邑给朕叫过来。”
苏培盛连忙应是,弓着身子小跑着出去了。
沈眉庄的事儿自然是阖宫皆知了,可她如今位列贵妃,与她交好的甄嬛也同样手握实权,自然不会有谁敢踩上门来笑话她,后宫出奇地一片宁静,就连皇后也未派人过问半句。从她与甄嬛从养心殿出来,除了去问候一下同样受惊的敬妃外,沈眉庄再未踏出储秀宫半步,就连仪贵人想去正殿请安也让采月给挡了出来。
皇帝下令严查的消息传出,各宫为了避事,大都宫门紧闭。钟粹宫那边儿,裕嫔心情不错,叫了五阿哥过去陪她用晚膳。玉娆成婚后,皇帝对圆明园那会子的事儿也消气了些,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加上裕嫔每每见皇帝都把对儿子的思念之情挂在嘴上,又开了恩让他回了阿哥所继续读书。钟粹宫今夜虽也早早掩上了宫门,但此时的正殿灯火通明、笑语不断,倒显得陈贵人的偏殿有些冷清。
“小主,裕嫔今儿看着兴致不错,应该没空来折腾咱们,要不咱们早些关上殿门休息吧?”
陈贵人拨开厚厚的枣红芙蓉双鸭绒毡窗帘,望了一眼热闹的正殿,无奈地笑了笑:“哪儿能那么早就歇息?待五阿哥回了阿哥所,我若不在她歇息前过去请个安,指不定又要给我们什么脸色看了。”
“真是委屈小主您了,从前在年嫔宫里也不用这样早晚请安的,这个裕嫔,把自己当皇后似的……” 小宫女替陈贵人忿忿不平。
“隔墙有耳!在别人屋檐下,说话要谨慎!” 陈贵人严厉地瞪了过去,那个小宫女霎时蔫了下来,不敢再吱声。
正殿那边,裕嫔兴高采烈地给儿子夹了一轮又一轮的菜:“御膳房今儿做的炙羊肉不错,还有这山参老鸡汤,你多吃点儿。几日不见,额娘瞧着你都瘦了一些,可是阿哥所伺候的人不得力?”
“阿哥所的人伺候得很好,额娘不必担心。” 五阿哥吃得满嘴是油:“额娘今日这样高兴,是为了白日前门大街上的事儿吧?出了这样大的差错,就算皇阿玛再偏心,惠贵妃也要被冷落一阵了。”
裕嫔一脸的志满意得:“听说侍卫今日抓了一大堆人,区区一件小事,她这个贵妃监管不力,底下奴才顾着捞油水,闹出了这样大的笑话。皇上虽还未怪罪下来,但她也躲在储秀宫半日了。我让石榴跟御前的人打听了一下,小厦子说,皇上连夜让苏培盛去慎刑司盯着拷问逮回来的人,看来是动了大气了。”
“不就是一些闹事的刁民吗?既然是宫里的人忙着捞油水出了错漏,为何还要继续拷问那些人?” 五阿哥忽然警觉起来。
“大约是皇上偏信沈眉庄这个贱人,还想给她找后路?不过她的错处已经板上钉钉,内务府的小顾也咬死是她的错,那些刁民实实在在吃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再如何拷问也救不了她!” 一想到沈眉庄吃了亏,裕嫔又高兴地喝了一杯酒。
五阿哥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闷闷独自干了两杯,又扒拉了几口饭,接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绢帕拭了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