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低着头,偷偷抬眸用余光瞄了一下眼前一副蜜里调油模样的两个人,胸有成竹地笑着道:“皇上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听着好听的恭维,皇帝脸上扬起了些许得意之色,一高兴就赏了老道士和他的徒弟不少好东西,还留他们在京中的白云观多住些时日。白云观里有一道士,名贾士芳,从前也为皇帝看过病献过丹药,这会儿刚好让这两个人切磋切磋。
何况,这老道说了个皇帝和宫内都三缄其口的事儿,哪儿能轻易让此人离去?
反观永寿宫这边。
甄母不便直接去养心殿谢恩,甄嬛总还是要过去一趟的。
这段日子隆科多进宫很勤快,每次与皇帝议完政事总要请求给太后问安,皇帝虽然心中不是很痛快,但十次里有八九次都准了。
甄嬛过来谢恩这日碰巧也遇到了隆科多刚从殿内出来。
“娘娘,皇上刚见完隆科多大人,心情不是上佳,娘娘还需小心伺候着。” 苏培盛一边儿给甄嬛引路一边儿小声提醒道。
“多谢苏公公提点。” 甄嬛会意地微微点头。
甄嬛进殿行了礼,皇帝阴沉沉的脸从折子里抬起来。
“天气这样闷,你最怕热了,怎么过来了?”
“皇上恩准臣妾母亲入宫陪伴,还让内务府把永寿宫后偏殿修整得这样好,母亲心中感激,臣妾特意前来谢恩。”
皇帝放下手中的笔,合上了折子,甄嬛默契地卸下护甲给皇帝轻轻地揉起了太阳穴:“皇上看了一早上的折子也累了,不如用些茶水点心歇一歇吧。”
还是昭妃有办法。方才满脸烦躁的皇帝逐渐平静了下来。苏培盛见状,连忙招手小厦子把茶水点心送进来,小心翼翼地摆好在罗汉床上的紫檀木雕花小几上,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皇帝不吭声,半晌,缓缓道:“嬛嬛,你饱读诗书,对朋党一事有何看法?”
好熟悉的一句话!
甄嬛心中大敲警钟。
此生她宁愿平庸度日,也不想再沾染朝政、给家里埋下祸害。
甄嬛眉心蹙了蹙,揣度了一会儿皇帝的圣意,犹豫地福身道:“臣妾不敢干政。”
“无妨。”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只与你谈论诗书,不论朝政。”
避无可避,想着方才在殿前等候时看到隆科多春风得意的模样,如今又没了年羹尧在他跟前儿碍眼,想来是他的顺遂日子让皇帝心生不满了。甄嬛用手指绞着绢帕,小心翼翼道:“臣妾读欧阳修的《朋党论》时,曾觉得这几句很有道理:『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自保。』”
皇帝静静地盘着手里的翡翠念珠,若有所思。
甄嬛明眸稍弯、眼波流转,一张芙蓉脸淡淡地笑了笑:“皇上天纵英明,在前朝纳尽天下贤能之人,在后宫众妃温良贤淑,无论有什么烦恼都定会迎刃而解的。可今日臣妾是来替母亲谢恩的,皇上可不许再考臣妾背书了。”
看着眼前的美人撒娇,皇帝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温和道:“好,朕不再问你诗书便是。”
甄嬛又陪着皇帝用了午茶才告退,回去时后边儿还跟着御前的人,带了好些赏赐回了永寿宫。如此盛宠,难免引起宫中侧目。
钟粹宫里,默默无闻了一段时日的裕嫔政听着亲信宫人带回来的消息,一双好看的杏眼难掩讥讽。
她让宫女拿来了纸笔,闭着眼睛回忆了好久才下笔,静静地画了快两个时辰才搁下笔,问身边儿的宫女道:“石榴,你看本宫画得如何?”
那个叫石榴的是裕嫔的贴身宫女,是她带进王府的陪嫁丫鬟,又一直跟着她去了圆明园再回到这紫禁城里,也算是个老人儿了。她仔细端详着裕嫔的画,赞美道:“娘娘画笔细腻,这个美人画得眉目传神呢。只是,奴婢倒瞧着这个美人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奴婢请教娘娘,这是哪一位贵人?”
裕嫔笑了笑:“不知你可否记得,我刚入王府不久时,有一回去皇上的书房请安,进去时咱们无意中看到皇上的桌上还放着一幅画……”
石榴想了想点头道:“是,奴婢记得皇上见您进来后很快就把画收起来了。”
裕嫔把这幅画卷了起来递给石榴:“悄悄儿拿去烧了,别叫人看见。”
见主子心情似乎不错,石榴有些不解:“您画了这么久,为何不收起来反倒拿去烧了?”
裕嫔拿绢帕擦了擦方才有些沾到墨的手,笑道:“那是纯元皇后的画像。”
她继续愉悦道:“后来本宫留心着,又在皇上的书房里见过几回,私下问了问王府里的老人儿才知道的。昨日景仁宫前……本宫真是差点儿以为见到了本尊呢。虽然年岁不符,但那张面孔的眼角眉梢都如此相似,这宫中啊,果然卧虎藏龙,怪不得回宫后本宫瞧着昭妃如此眼熟,现下算是明白了。”
石榴脸上惊讶之色乍现,小声问道:“那昭妃竟然用自己的生母争宠,如此罔顾天罡之事……娘娘,我们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