橐橐的步声渐次远去,把所有的声音都抽走了。
只剩下寂寂的院落,相觑的两人,不断流着泪的沈南宝。
陈方彦动了动,手作势伸到她眼下,要替她揩泪。
沈南宝猛地一颤,避了开。
那手便停在了半空中,像风干的石雕,一寸,一寸寸剥落,将他脸上仅存的一点笑意都剥落了下来。
沈南宝只当没看见,她翕了翕唇,嗫嚅道:“告诉我,为什么。”
耳畔传来一声嗤,跟惊雷劈过了脑子,沈南宝蓦地转过头,看向陈方彦,只见得他浅浅一勾唇,涩然道:“为什么?你觉得为什么?还能有为什么?”
他朝她迈了一步,高而阔大的身儿投下来巨大影儿,盖住了她整张脸,脸上神情因而模糊起来,她的是,他的也是。
只有他那咬牙切齿的声儿,清晰的,明朗的,捎搭着风传过来,“她那么的害你,她不该?”
沈南宝怔了怔,不敢直视他,“但你不是已经让她吃到了苦果,她前世不也死了么?”
“对。她死了。”
陈方彦斩钉截铁,眼底却慢慢有水意浮上来,“可是哪又怎么样呢?你活过来了么?我们能再像前世那样么?你能再像前世那么喜欢我么?”
沈南宝窒了下,“陈方彦……”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抢断了她的话,她看向他,看着他嘴角伶伶的一点笑,那笑破碎的,凄凄的,就像前世他搂住咽气的她的那个模样。
“你会说,人的眼睛是长在前面的,得往前看。”
“你会说,有些事情呐,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陈方彦……”
“你会说!”
在她的呜咽里,他的声音呛烈,哽着无数的泣,“人的心……是会变的……我,喜欢别人了。”
他跌撞的说,眼睛一瞬不瞬的,只是睁着,定定望住她,“是么?”
他的眼太明亮了,惶惶的,宛如天照,沈南宝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她不由得撇开了头。
他瞧见了,惨然一笑,“沈南宝,你看——我多明白你啊。你呢?你一点都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我有多喜欢你。”
他的笑倏地变厉,“所以她该,她该死!如果没有她!我们现在早早就在陇右道了,你还是我的夫人!你还是只喜欢我一个人!”
沈南宝脑子嗡嗡直响,拉洋片似的闪过萧逸宸的那些话。
一幕幕,冲得她脑袋发昏发聩,没管没顾地道:“所以,你才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你唆使沈莳,叫他布下地网只为告诉萧逸宸我们俩都是兄妹的事,你还借官家的口昭告天下我和萧逸宸是兄妹。”
她哂然,“什么中书舍人的耳旁风,根本不是,是你告诉的官家,要官家让萧逸宸下的江南。”
陈方彦深长闭上眼,“他本来可以不用去的。他只要和郑书昭走近了,你死心了,他就可以不用去的。”
“可是!”
他倏地睁开眼,深红的一片,倒映出沈南宝那张惨白的脸,“可是他非不要,他非要调查你的身世……”
沈南宝喃喃道:“所以……所以,你借他为我调查身世的念头,驱使他不得不远走江南,让圣人因而情急,让圣人不惜用盛家、用帝姬笼络我,甚至还引导我写出和你一模一样的字!一切的一切,你就是为了让我做你的夫人?!”
陈方彦苦苦牵了唇角,“你本来就是我的夫人。前世是,今世也该是。”
沈南宝踉跄了下,跌跌退了一步。
陈方彦见状,忙忙伸手来扶。
她却挥了开。
‘啪’的一下,手打着手,清脆而响亮,却仿佛扇在了他的脸上,所以他那么的错愕,那么的怔然,他凝在了那儿。
一切都模糊了起来,是沈南宝眶里蓄满了泪。
她颤颤巍巍地开了口,“陈方彦,我是喜欢上了别人。”
“我是喜欢萧逸宸。”
“但,陈方彦,你其实想过没,这一切不是芸小娘造成的,是你……”
“前世……如果你把那些事都给我说,如果你不瞒着我,我们是不会走到如今这样地步的。”
“陈方彦,曾经那么喜欢你的我是被你自己亲手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