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葵很快从管事处回来了,捎搭着沈南宝来府近一月的例银。
轻薄薄的一张钱引,却写了‘陆佰伍拾缗’。
风月只瞟了那么一眼,便震住了,“恁么多?这拿到钱引务能换多少白银呐!”
说着,掰起手指细细数起来。
绿葵笑她,“你这个憨憨,这点都闹不清……大抵是六、七百两的白银吧。”
风月嘟囔,“哪里是我闹不清省,是这太多了,细想想,寻常人家一年多少进项?顶破天也不过十几两罢了,这单单的一页纸就六七百两的白银……”
风月‘啧’的一声,啧出一股不可置信的况味。
沈南宝却摇了摇头,“不值当这么多,这钱引是为抑制交子、会子的滥发才出行,但这样的举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饮鸩止渴罢了。行使地不广,又不减削印造数目,所以这上头所谓的一缗拿到钱引务去换,也不过只能换到五百两罢了。”
风月纳罕地看着沈南宝,“五百两,五百两那也很多了罢,都抵得上寻常人家两世的嚼谷了。”
又兀自自嗐了声,“早些时候便听说了郡王府是何等的厉害,可到底是百闻不如一见呐,旁人抢得头破血流的,到了这儿洒洒水地就给出去了……”
沈南宝嗔她,“少些感慨,多做些事,你要是有一半绿葵姑姑的样儿,我也省心不少。”
这么话着,从匣子里掏出一个足色的大锭塞到了绿葵的手中,“这五两银子,你拿到西葫芦巷末那家兽医馆,就说是我替宝儿缴补的诊金。”
宝儿的事,绿葵听说过,所以当下也就妥妥收着了。
沈南宝又把那钱引递到绿葵手上,还没开口,一壁儿的风月凉阴阴地飘来一句,“这么登然的去,依照容氏她们俩的性子,只怕要一径拿姐儿作冤大头啰!”
沈南宝气笑了,“其它事没见你这么上心过,可见果真是掉钱眼儿里去了!”
转过头,又从匣子里掏出水丝一小锭递绿葵,然后伶伶的下颏儿一抬,挤出‘喏’的一声。
“这些你拿去打发几个伶俐的小厮,叫他们打听打听三……沈三公子而今的去处,打听清楚了,再想法子交到他手上去。”
至于……他会不会拿这钱去赎容氏、去赎沈南宛,那便看他了。
沈南宝方方指派下去,就有长随捎了口信过来,是兽医馆传来的话,说是贵府的猧儿大好,问姐儿什么时候得空,将猧儿抱养回府去。
择日不如撞日,反正现下也闲着,沈南宝便叫绿葵单独去置办容氏那事,自己则揣着银锭去了兽医馆。
甫一进馆,便见到了坐在交椅上的陈方彦。
昨夜的那些争执登时涌上了心头,沈南宝因而有些局促,斜伸进门槛的脚一时不晓得该收还是该放。
最后想到就这么转身走了,不止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还叫让旁人看了多有揣测,便把脚放了,踱了进去,“好巧。”
陈方彦正从交椅上起身,听到她这么平常的打着招呼,舒了口气,“不算巧,我怕你不愿见我,所以我便叫了伙计去你府上,将你叫过来的。”
他脸上还维持着一贯温和的笑意。
沈南宝却看得更窘迫了,也不晓得怎么回道他这话,只把嘴角挂讪讪的笑,踅身问起伙计宝儿的事。
兽医方出诊了,馆内就剩下伙计照看着。
那伙计晓事,眼轱辘一转就门清这二人之间有私话要谈,便立马扯了个笑脸道:“小娘子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拿。”
说着,一把撂了帘子,踅身进到了里内去,给他们俩辟出了一方清净地。
外头的声音便清晰了起来,塌车毂毂、马蹄得得,乌喧喧的一片,衬得馆内愈发的寂静,就是晒进来的太阳光也有一种寂静的冷。
沈南宝便愈发不自适了,一会儿拿手捋捋有些发毛的发,一会儿又拿小手指勾了勾耳发,总之势要将身上任何细小的不足都给周顾到了。
陈方彦见她在那里迸了半天,嘴角浅浅勾了下,一双眼却睇向外边的天,“今儿秋风有些大,虽刮在身上有些凉,但日头不错,晒在人身上也不觉得冷。”
沈南宝没了周章,他一响,她便也含含糊糊地响应着,“可不是。”
陈方彦见状,眸黯了黯,“昨儿不是说了么,今儿要是艳阳高照,那些事就一笔勾销,你就当没听过。”
沈南宝这才有了些印象,昨夜他的确是说过这话的,只是那时被陈方彦前几句话弄得压根都不记得了……
她抬起头,天光溜过她的眸,亮了一亮。
当然,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恍然,陈方彦也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那本来是牢牢堆砌在脸上的笑意,一霎凝固住了。
外头又突然吵闹了起来,夹缠着惊惶和混乱,简直快把整片天都笼罩住了,叫陈方彦听着只觉得惘惘的,一种莫名的哀愁涌上心头。
沈南宝却没听出,只沉浸在自己的松落里,大大方方的笑,“我知道,便都不提了,便都忘了这事。”
陈方彦听着,嘴略略地扬了起来,只‘嗯’了一声。
里内的伙计大抵听到没动静了,提着载有宝儿的篓子终于出了来。
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