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都来不及开口拒绝,郑书昭便扒着她领褖一径褪到了肘弯儿,只听得‘喀嚓’一声,臂钏就这么拷在了沈南宝肩臂上。
动作迅疾得,简直如同解差出其不意给犯人拷上镣铐一般,凉阴阴的匝着人。
沈南宝不由打了个激灵,慌忙忙地去抹臂钏,想把它硬褪下来。
郑书昭哪肯的,探出一只手把她手桎梏住了,然后摊煎饼似的将她胳膊翻来覆去地瞧,“真真是好看呐,宝妹妹这臂膀瞧着纤瘦,实则玲珑有致哩,这臂钏戴上去简直像一幅泥金笺!”
在她夸夸其谈的这个瞬间里,堂中各人的神情都那么清晰。
清晰得分毫可见——傅尧俞的窘迫,叫卖的讶然又埋头偷觑的神往,还有萧逸宸,他的冷淡,他的旁若无人。
就像那个梦里,站在月光下的那个他,疏离,又冷漠。
他真的不管她了。
意识到这点,愤怒又悲戚的泪水直涌上沈南宝的眼眶,但她忍住了,直擎起手要掰开郑书昭,“试也不必这么试,隔着衣料也可以。”
郑书昭的手却跟钳子似的,牢牢捍住了她,“隔着衣料哪有这样看得明白的,这不制衿褪也褪了,宝妹妹你就叫他们好好看看。”
风月见不下去了,劈手就来拽郑书昭的皓腕,“郑二姑娘,不瞒您说,咱们姐儿不好这臂钏,所以可谢谢您的这好心了!”
郑书昭哪能束手就擒的,斜眼一瞟,就示意随侍忆岚来帮。
忆岚会意,连忙抻了双手来拽风月,哎哟的一连声,“我的好妹妹,这主子之间的事哪容得我们做下人掺和的,你呐——还是乖乖地和我站在一壁儿,尽管瞧着,等着侍候才是。”
风月气恼了,又揪不过她们,只能涨红了脸道:“这看也看过了,也该卸了,不然这么赤条条的臂膀往外露着成什么话?”
郑书昭听到这话,眉毛扬了扬,笑得轻蔑又讽刺,“什么成什么话,这里又没什么外人,更何况,你家姐儿从前同谢小伯爷、同陈都护他们……什么世面没见过,还惧怕着这点么?”
世面?
这是什么意思?
说姐儿是那骚精娼根?
风月正要跺脚唾骂呢,从旁蹿进来一道深色的影儿,也就是翣眼的功夫,不制衿重又覆上了肩头。
沈南宝一怔,在郑书昭跌跌后退的步声里,抬起头去瞧来人。
这么一瞧,便瞧见了陈方彦。
天光黄黄地晒在他脸上,照得一双眉毛青湿,眼却乌浓浓的,满荷满载着化不开的冷硬。
沈南宝看着,鬼使神差想起梦里的他,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陈方彦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呆怔,只是拿一双眼圈住了郑书昭,“‘世面’这二字,郑二姑娘不担当,倒没人担当得起了。”
郑书昭被陈方彦这一推搡,仿佛推搡了十来丈远似的,眊眊住了好久,直到听见他这刺剌剌的话方挺起了身。
“你这是什么话,我镇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喜好那些个结交,有见过什么世面?”
郑书昭停了一停,视线在沈南宝和他身前溜了几圈,也没过脑子的就哂了声,“陈都护这是上赶着护花,表示自己衷情呐!”
凉凉的一句话,带着针刺,陈方彦却笑得很柔和,“我不过是说实情罢了,这京圈谁不晓得郑二姑娘好上那些个勾栏?若你这不算得见过世面,那谁还算的上呢?何况……‘护花’?照郑二姑娘这意思,你方才那句‘世面’捎搭着别的意思?”
郑书昭脸白了一瞬,忙忙看向萧逸宸,“颜暮,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逸宸却没听她话般的,直凛凛看着陈方彦,嘲了声,“倒是好巧,陈都护不在台狱,竟是在这儿。”
沈南宝听到头顶上沉沉的一滚喉,陈方彦那嗓音便像含了颗珠玉般的清润,“是好巧,也幸得好巧,不然再迟一步,我的心上人就要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