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小娘子嘬着嘴,哼了声,“还说是生母呢,她克扣了我的月例,不叫臻齐替我跑腿买机簧、陶土,也把冰鉴给我撤了去!”
栎棣失笑,“谁叫姐儿您雕这摩睺罗,雕得十天半月都不出户了,不出门便算了,这老爷、老太太叫您,您都丧脸子,大娘子能不惩戒惩戒么?”
栎棣转过头,冲沈南宝一笑,“五姑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南宝心里打着突,脑子麻麻的,没细想的顺遂应了个是。
桉小娘子便不乐意了,唧唧哝哝地双手抱胸,非要为自己辩白,“他们一叫我,就是什么行止从容、端稳持重,女子应该有什么德行,不该有什么,我哪里受得住!”
转过眼,见沈南宝正襟危坐在圈椅里,努了嘴,“喏,把五姑娘派到祖母跟前,她定定喜欢得紧,还这么漂亮。”
末的一句简直画龙点睛。
把方方还陷在泥淖里的沈南宝一霎拔了出来,只管客气道:“桉姐姐,您客气了,我也就是长得比较齐整。”
她说完,桉小娘子便上下打量她,那目光鲜亮得诡异,煌煌照着沈南宝,天光似的,能照得所有都纤毫可见。
沈南宝不敢懈怠,强牵了嘴角,尽力笑得真实且诚挚,
却看得桉小娘子眉心狠狠一蹙,把自己抛进圈椅里,手指直顾打着绞绞,“怪哉!是我眼拙了?还是我真真太久没出去了,遂而今好赖不分了,丑的都能看得漂亮了?”
沈南宝拿捏不准这话是好还是坏,便忙忙提了嘴角来笑,“我也只是说实话罢了,我虽才回沈府不久,不过去了一次春日宴,见识过那些个千金小姐,个个都顶漂亮的,不是我能比的。”
她是在笑,或许笑得不太真切,所以桉小娘子木着一张脸。
又或是她言辞里谈及的身世,一如陈妈妈、一如那些个高门命妇,触了人家的忌讳,沈南宝便解释道:“桉姐姐勿怪,我没想着提及那些的……”
她还没说完话,正有一搭没一搭搭着茶盖的桉小娘子,在那轻轻脆脆的迭响里托出一声嗤,“那些是哪些?你的身世?”
沈南宝没料到她会这么一问,有些怔忪,眼帘向上一挑,悄摸摸睇了眼桉小娘子。
她还是那样红着一双耳,秀丽素净的脸盘,明明应当是清水样的况味,然她穿了件桃红刺金的大袖,坐在海棠篆刻的座屏前,便像那金镶玉的摆件,给人矜重持稳的风致。
其实来前,沈南宝有想象过那足不出户的桉小娘子是什么样儿,什么性儿的,或怯或傲,反正什么都想了,就是没想到会是这般的怪诞。
以至于沈南宝再次细览桉小娘子的面貌,见她这一身端重的衣裳,只觉得仿佛小孩套了大人的衣饰,看起来极不衬得很。
桉小娘子呢,斜签在椅搭上,注意到她划过来的视线,将眼波漾漾地渡过去,一笑,“五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沈南宝怔怔看她,半晌,那眉心笼住阴翳倏地散了开,“桉小娘子是说我的身世?”
桉小娘子不答,神色却说明了一切。
沈南宝沉吟着,颇有剖心的意思,“桉姐姐不很明白么,我那身世不大能见光,说出来也不是叫人尴尬,也是叫人冷眼子瞧。”
桉小娘子哦了声,却啐笑道:“所以我说我不爱出去呐,瞧瞧这外头是些什么人,镇日不是嚼舌根的,就是将规矩挂满口的迂腐人些。”
她忽而把眼珠子一转,视线钉子一样钉在沈南宝身上,“五妹妹,先不说那些个人的碎嘴上不得台面,你不必放在心上,拘束了自个儿,就是你同我一般好摩睺罗,心思还是别有那么多的庞杂,不然丢了一颗赤子心肠,泯然他们矣,就白瞎了这么一副漂亮的脸蛋了。”
最后一句掷地铿锵,含着凛冽,听得风月脸色一白,无助地觑向沈南宝。
外头有轻微的风拂,窗外新挂的红绸灯笼跟着在廊下摇摇晃晃,透进屋里,落在沈南宝那张瓷白的小脸上,上面的神色也跟着明明灭灭了起来。
众人咂摸不出她陡然的沉寂是为什么。
不过她很快便笑着给众人解了惑。
“桉姐姐说得极是,赤子心肠难能可贵,我是没有了,我也不可能有的。”
那话里掺杂的落寞,听得桉小娘子神色一凛,似是咂摸出了什么,抿紧了唇道:“五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
她想解释,这话到了舌尖,却怎么都婉转不出来,只能泄气似的嘟囔,“我就是觉得你那么好看,又好摩睺罗,专心致志地不成么?非得同我母亲那般,注重那些个表面功夫。”
见沈南宝还紧绷着那张脸,桉小娘子掉进油锅似的,心头焦得能搓出火,自忙忙站起了身,“罢罢罢,不说这些扫兴!你不是要学那摩睺罗怎么做的?你进来,我教你,顺道也带你看看我做的那些玩意儿。”
沈南宝听罢,方方还沉寂的一张脸忽而蹦出了明艳冶冶的笑,“桉姐姐既这么说,做妹妹的便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桉小娘子这才后知后觉自个儿着了道,又气又笑,晃着脑袋擎扇打了珠帘往里屋去了。
进去先得通过一到狭窄的路,两面都没窗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