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彭氏起身,重重扣下手中团扇,“你叫她进来,我且要当面听听五姑娘有什么话要说!”
下人领命退下。
忽而清风徐来,拂得树丛飒飒的响。
明明十分凉爽,板着一张脸的彭氏,却觉得十分热似的,复擎了扇子上下翻飞起来。
白玉扇坠便在沈南伊的眼底晃晃荡荡的,像极了彭氏龇出来的牙。
沈南伊印象里母亲都是端稳的,从来没见过母亲这样,她不免忐忑起来,“母亲,那绿葵可有来头?”
彭氏没应她这话,只是深然看过来,“伊姐儿,你方才不是道要将沈南宝打发出府,求个眼前清净?但我得告诉你,那起子心眼多的人就该放在眼下,不然等她隐在暗处,什么时候豁你一刀,你都不晓得。”
没头没脑地一句,叫沈南伊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正这时,先前那下人便领着一红衣丫头进来。
进屋前先要走个两丈余的甬道,因两面都垒得人儿高模样的绿植,日头打下来,那影子便飘忽在了两人身上,叫彭氏远远看着不甚真切,却能听得自个儿的心,一蹦、一蹦,跳得愈发剧烈,似要挣脱嗓子眼了。
“夫人安。”
沈府从前好歹簪缨鼎食的大家,虽如今落寞,那些旧文缛节却日久弥深地承袭了下来,譬如这下人见着主子,便不得抬眼直视,不然便有不敬冲撞之罪。
彭氏就只能看个黑漆漆的脑袋,也瞧不清模样,她皱了皱眉,喉咙有些发紧,“抬起头,让我好好瞧瞧你。”
绿葵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办地扬了脸。
秀丽的一张脸出现在彭氏眼前,端正的五官却和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意识到这点,彭氏剌剌松了口气,那不自禁摇得剧烈的扇子也轻缓了下来,“绿葵?”
绿葵道是。
彭氏嗤笑,“我瞧你眼生得很,也不是前日我从牙婆子手上讨来的,你是五姑娘带进来的?”
当初沈南宝进府,光致致的一人,就带着个风月,风月手上拎着个细软。
彭氏这话问得,但凡来个不经世事的鱼目,只怕被绕了进去,混嘴应是给沈南宝扣个‘私携外人入府’的罪名。
但绿葵有来路,不吃彭氏这一套,屈了膝乖乖应道:“小的是前阵儿才进的府,没来多久,所以夫人记不清实属正常,但王妈妈晓得小的,小的从前名字叫小红。”
彭氏眯起眼,“从前?你这名字是五姑娘给你取的?”
绿葵点了点头,很理所当然地回道:“小的才进来,王妈妈还没给取名便被拨给了五姑娘,五姑娘就赐给小的这个名字。”
这话落,引来彭氏沉默。
绿葵不知所措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忐忑半晌听闻一声冷嗤,彭氏的声音蓄满了风雷。
“倒惯会取名字!”
彭氏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说罢,你姐儿让你捎什么话来。”
绿葵复屈了膝,“我家姐儿说,夫人镇日忙碌,这点小事本不想惊扰夫人您,但夫人才重操中馈便发生府上人行窃一事,又是新人才进府之际,只怕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不甚得好,所以才叫小的特意来告诉夫人一句,荣月轩有人手不干净,偷了姐儿的折股钗。”
沈南伊再愚蠹也晓得那‘绿葵’名字取得有来历,怕是专门来应楼阁找茬的,当即笑出了声。
“折股钗罢了,竟还这么兴师动众地跑来应阁楼说一嘴,当真是小门小户的见识。”
沈南伊说着,转过头,“母亲,要我说,揸了这丫头,扽到刑凳上打个几板子再撂回去,让沈南宝看看她手下人血淋淋的模样,便吓得不敢这般叨扰您了。”
绿葵听闻这话,腿一软径直跪了下来,“小的只是捎话,未敢有僭越叨扰之心,还望夫人大姑娘饶命啊!”
求饶声并着磕头声就在耳畔,嗡嗡的像蝇虫飞,彭氏却打扇打得更缓了,“说一说,便把你吓成这样了,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人,且退下罢,就跟你家姐儿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