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厮蹿进来,“老太太,夫人,老爷临门了。”
话音坠地,那刺剌天光下,昏黑的甬道,响起玎玲哐啷的兵戈相撞声,伴着沉沉步伐,威严赫赫地走进来一溜班直,拂得刚刚还静悄悄的一室,旋风呼啸,烛影乱颤,
众人只觉得心惊,缓过神,便见一身着寻常便服,头未戴冠的男子急急走近来,“母亲,让您牵挂了!”
熟悉的声口唤得殷老太太瞬间泪流,她连忙迎了上去,要拦住稽首的沈莳,“你去那么一遭,受累了不少,便免了这些礼数罢。”
“老太太这话说得……沈大人好歹与家父旧识,更何况还是内有冤情,在殿前司怎么着都是会被我好吃好喝地供着,怎么叫受累了?”
蓦地一声,透着初春的清寒,宛如打头的疾风,拍得殷老太太怫然色变,惊愕地抬首,楞楞看向那步履稳健走进来的萧逸宸。
他穿着官服,圆领宽袖,胸前密密匝匝的织金蟒纹,配合着那翕进来的天光,一瞬间晃晕了殷老太太的眼。
等回过神,萧逸宸已行至了跟前。
殷老太太一怔,忙不迭地下跪。
她身后一干人等,如老旧城墙,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俯首贴地,“殿帅。”
乌泱泱的一群,黑压压的一片,萧逸宸很快找到了那颗玲珑玉质的脑袋,嘴角不经意地往上一提,“都起来罢,今个儿是沈大人的好时候,别被我搅了兴致才好。”
就算真这么腹诽,谁敢说出来?
那不是自个儿用刀抹脖子的事情?
殷老太太好声好气地回:“没料到殿帅也跟着过来了,鄙府简陋,也未曾铺排置备席面,只怕怠慢了殿帅。”
萧逸宸精瓷式样的面庞染了一点戏谑的笑意,“老太太这话抬举我了,我从前作禁军戊诸郡时,茹毛饮血的日子不再少数,如今不过稍得官家渥眄,日子渐丰,但安不忘危,哪会嫌弃这席面布置得简陋?”
人都如此说了,再作推诿,只会是不识抬举,殷老太太便诚惶诚恐地应了,使了个眼色递给容氏。
容氏心领神会,侧过脸冲随侍的冯妈妈嘀咕了几句。
冯妈妈卑躬屈膝地听着,等令完,寻了个偏门,一溜烟地退下来。
一通功夫下来,看得彭氏眼神微微的黯。
但转念一想,不管如何她是主母,容氏就算近日在老太太跟前讨了些好,得了些脸露又如何?还是姨娘罢了,到底无法获得老爷的一分视线,更别提在萧逸宸,这个指挥使的跟前说话了。
这般想着,彭氏心中那些闷气也撒尽了,朝萧逸宸支起的笑容便多了些真意儿,“殿帅且坐,喝口子茶,吃会儿子点心垫垫肚子,等席面摆上来。”
萧逸宸不多惶让,繁密织金的绣蟒在众目睽睽之下甩出细碎的辉煌。
等众人回过神,就见他已落在了高座,斜签着身子,细长的指节抻起秀致的下巴,一眼看过来,有一种铡刀落下的惶惶威势,看得人心头忍不住战栗。
下人诚惶诚恐地上茶,萧逸宸握住盏,擎刀的手拧起茶盖儿没有半点突兀的感觉,反倒浑然天成,更自有一种精致尊贵的模样。
落在沈南宝眼底,奇怪得很!
她前世所嫁的陈方彦,虽是纨绔子弟,但也因自小操练刀剑,掌心指尖早就磨上了厚厚的胝趼,按理说指挥使的萧逸宸更应如此。
但他的手,并不如是。
精细得宛如天工,亦如玉雕,足以令任何女子看了都自行惭秽。
她老神在在的望着,大抵是目光过于灼灼,惹得萧逸宸那微挑的眼梢轻淡乜来。
一家子的人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尊大佛,一举一动都凛神屏息地注意着,这点眼神莫说沈莳彭氏了,便是沈南伊都不容错过。
也就如此,方方还躲在角落被众人蒙尘的沈南宝,猛地引来瞩目。
十几道的视线,伴着从洞开窗户涌进来的风,唰唰的,扑得沈南宝一霎透不过气来,只听得萧逸宸那揶揄的声气儿。
“五姑娘,你今个儿倒寡言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