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睡吧笑白,明天早晨我喊你起床。”
虽然蘑菇需要的睡眠时间比人类要短很多,不过希融一般也能睡到接近早上。这一次可能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她半夜就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清醒了一会儿,只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烟状的苏雅还飘在半空中,晃晃荡荡地冲到墙上再飘向另一边。希融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发现睡不着了,于是起身打算去阳台上呆一会儿。
然而,当她路过客厅的时候,她发觉客厅的睡袋是空着的,并没有人。
希融揉了揉眼睛,确定了杨不在睡袋里之后,顿时戒备了起来。她小心地四下打量了了两圈,随即注意到阳台上有微弱的电子屏幕的光芒。希融把拖鞋脱了,拎到手里,悄无声息地走到阳台边上,看到杨端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一只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烟,时不时放到嘴边抽一口,慢慢吐出几个烟圈。
希融凝神屏气地站着,安静地听着从那边漏过来的只言片语。
“钟鸣,你当我是你么。”杨在和同事说话的时候,口气明显和他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一样,甚至是很有一点盛气凌人的。钟鸣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希融想了想,想起来那是易曲的顶头上司。
杨的口气越来越重,几乎已经不只是盛气凌人了,简直充满恶意的嘲讽:“那混蛋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想干嘛就干嘛,你就跪着当他的狗现在倒是好,来劝我一起当?哦,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好像有个异种放了话,问你还记不记的这辈子办过的第一个案子?我查过那个异种的事情,她好像就是那个案子的原告吧?”
希融当然听不见对方的回答,不过钟鸣的回答其实也不值得一听。他说:“是么,假如我当时就知道那是个异种,我当时就杀了她了。”
“哈哈,说得好像你多热爱人类似的,你办那案子的时候可不知道她不是人类。”杨用力吸了口烟,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被个畜生强奸了。你主动申请作为律师为那个强奸犯辩护,买通了心理医生,说那孩子因为受创心里状况不稳定,证词不可信。当庭反复要求那丫头供述当时强奸的细节,直到那丫头当庭崩溃,然后你得意洋洋地说你们看,果然精神不稳定不可信。再后来是什么来着……”
“我提出了是那个异种引诱了那个男人的可能性,对方律师半天没能找到切实的证据反驳。他输了就是他输了,法庭就是战场。”钟鸣冰冷刻板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到杨的耳朵里,杨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是吧,多么精彩的案子,作为一个新手律师出道的案子,这场胜利简直惊世骇俗对吧?新人律师奖的得主钟鸣,凭着这个案子积累的声誉做到高级律师,转行法律顾问,再进十三科……一想到跟你这种人共事我都觉得恶心,我要是那个小姑娘,迟早回来杀了你。”
“你拿什么新人不懂事的话骗那些异种,也没令我觉得舒服。”钟鸣一直是冷静到令人作呕的腔调,“十三科总长,杨。”
“我呸。”杨最后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掐在烟灰缸里面,“我可没骗人,我刚进来那一年,他们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就是把当时的感受告诉他们了而已,最多隐瞒了七八年后来的事情,怎么能算骗人呢?”
“你说什么都行。”钟鸣没有和杨胡搅蛮缠下去的心思,“赶紧从那群异种那里骗到你想要的情报,然后把他们解决掉送回来当实验体,细节随便你,别那么多话,也别多事。”
杨这一会儿停顿了一会儿:“我知道,这几个异种都是小屁孩,我还不至于在这种阴沟里翻船。”
希融听不到钟鸣说的那一部分,不过从隐约听到杨的话看,也清楚地知道,这个人确实存着什么其他打算。
希融无声无息地退到房间门口的阴影里面,等着杨毫无所觉地从阳台回到客厅,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缩着脖子钻进了睡袋里面。再过了十几分钟,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绵长了起来。
希融悄无声息地走出阴影,站到杨面前,然后慢慢抬起手。
只需要一下,这个人类立刻就会死掉,无声无息地变成蘑菇的养分,连尸体都不会剩下。他所带来的阴影、不确定性,还有威胁,都会统统消失。
希融这么对自己说着,在黑暗中站了十几分钟,杨最初骗他们的话又浮现了上来,好像一个年轻警察那样耀眼的正义之心——虽然到现在,它显然不复存在了。
希融最后还是收回了手,什么都没有做,退回了房间里面。
——还不是时候,起码要等到杨把他的计划做到一半。希融转而这么想着,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然后一次性,解决掉这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