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看到爸爸一张一阖的嘴。 糟糕!一定是因为她做坏事了,才会听不见。 面前的情况她不是很明白,但也不是完全不明白。电视剧里常常演到,男女之间会有亲密的接触,她虽然年纪小,但知道这种关系很私密,一般只能发生在夫妻之间,如果是别人,是要被人打的。她曾经见过邻居因为这种事,被人抓住头发打。 她应该告诉妈妈,而不是睁大眼睛看。 爸爸太投入了,根本没注意她翻了身,她想偷偷下去找妈妈,却发现她卧室的门开着,妈妈透过细细的门缝往里看。 妈妈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但她的眼神却一直追寻着两人的动作,视线在爸爸裸露的后背上跳动。 她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了。 旁边又发出了两人压抑的声音,她又能听见了,为什么要听见,她根本不想听见! 她把眼睛紧紧闭上,假装自己还在睡觉。很久之后,爸爸离开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醒了,却不敢起来,昨晚见到的一定是噩梦,但是她总感觉空气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她的书桌上还留了一瓶薄荷柠檬味的汽水,身边空出一半的床上,还有一个人形的凹陷,她分明能在上面看出两个人相叠的轮廓。 已经过了上学的时间,却没人叫她,她就躺在床上不想起来,一直到双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她竟然尿床了。 空气中的味道变得更奇怪了,除了羞耻感,她更感觉恐惧,好像爸爸和李阿姨的魂魄的一部分还漂浮在空中,看着她的丑态。 她普通的房间,普通的床上,忽然就不能待了,她从床上一下子跳起,也不管衣服有多脏,光着脚就喊:“妈妈!” 她跑到门外,只有妈妈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发呆,昨天爸爸一直吹嘘这套古董家具是多么难得,妈妈从茶壶里往外倒水,水早就溢满茶杯,流到了茶几上,又流到了地上。 妈妈听她说了好几遍,才明白她的意思,呆呆地给她换衣服,她感觉妈妈很疲惫,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脸上在微笑,却流露出凄楚。 她在厂里还会再看见李阿姨,只是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打招呼了,就算李阿姨主动跟她打招呼,她也是快步从李阿姨身边走过,在休息室里,她一个人做作业,无论李阿姨怎么跟她搭话,她也不回答,她也再也没有收下李阿姨递来的薄荷柠檬汽水。 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她听不见的事,因为一旦说出,她就要说明当时发生了什么。 只要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她的心就变得很乱,又很害怕,爸爸该不是看见她了吧。爸爸为什么要让她看到那副场面? 之前,爸爸总是抱着她到处跑,说她是他最爱的宝贝,说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子,说他配不上这么好的女儿,他会用他的胡茬扎她的脸,还会抱她在怀里,给她喂好吃的东西,她吃剩的东西他也全吃了。 从那一天起,她开始觉得爸爸变得不一样了。只要他拉她的手,她就倏地一下抽走,他让她做的事她也总是拖着不做,他跟她说话时她总是走神。 她总是想到那天爸爸的身影,笼罩在李阿姨身上,就像是暴雨将至天空落下的阴影,那阴影在不断地扩张,某一刻,好像就要笼罩在自己的身上。 她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老师说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没发现她干了什么,成绩忽然不好了。 她知道,就算看着黑板,她也会想起那件事。 爸爸很生气,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也不明白,她的想法跟随着内心,就算她对自己说不要去想,还是会自然而然地去想。她再也不敢和爸爸对视了,她畏惧爸爸的眼神,她总是感觉那天晚上爸爸看见她了,爸爸知道她知道他的秘密了! 长大一点她明白了,她是害怕爸爸用看李阿姨的眼神去看她,她分明能感受到,每次爸爸安慰李阿姨的语气,都跟哄她开心时的语气一样。 她只是在恐惧。 啪! 在她无数次走神之后,爸爸终于伸手打了她,她的身体就像一个小小的玩偶,稍微一用力,就弹到古董家具上,她的后脑勺正撞到家具的一角。 等到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几天以后了,她已经出了icu,躺在了普通的病房里,医生说她头部受伤,会有后遗症。 在她住院的时间里,爸爸只露过一次面,他睥睨了她一眼,好像只是看到了地下的虫子,还跟妈妈抱怨,说他明明要出差,现在却因为她项目都黄了。 一直是妈妈在照顾她,妈妈跟她说,最近爸爸的工作不顺,工作上也有很多烦恼,他压力太大了。 之后倒是有不少爸爸的同事来探病,她从来不知道,探病竟然会来那么多人,他们跟妈妈聊天,说话的语气倒是有些讨好。 他们提到,李阿姨死了,死于难产,但他们只是很小声地谈论,谁也不敢多说,因为李阿姨是死在了小诊所的手术台上,明明孩子都要足月了却想引产,而且李阿姨还没结婚。 没人知道那孩子的爸爸是谁,但她就是觉得,那个孩子是她的弟弟或妹妹。 不久她出院了,她走在路上,会忽然倒地,大叫一声,开始抽搐,医生说她是头部外伤引起的癫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 第一次癫痫发作,她又在医院里醒来,在同一间病房,此时还是拂晓,房间里很暗。 她看到一个女人坐在她的床边,一定是妈妈,她喊道:“水……水……” 干涸的喉咙,在女人递过来水的瞬间得到滋润。一缕阳光照射进来,让她看清了女人的脸,无瑕的皮肤,两个带着笑意的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