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是为英国《卫报》撰写影评的专业影评人,一直以来,都以其尖锐的评论风格着称。
法斯宾塞和他打了好几年的交道,自然熟悉他脸上此刻流露出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很明显,他已经完全折服在了这位他一开始瞧不上的华人女演员充满魅力的表演之下。
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形。
与骨子里刻着傲气的好友不同,法斯宾塞一向认为,真正的艺术是不分国界的。
是的,也许曾经的亚洲演员在国际上总是处于劣势,但这种情况在近几十年来有了明显改善——华国、日本、韩国在十年内都曾涌现出能够闯进好莱坞,甚至拿到奥斯卡提名的优秀演员。
尽管目前还无一人能正式斩获这项荣耀,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法斯宾塞始终坚信这一点。
“今晚完全是她的演技秀,我敢发誓,拍这片子的导演一定很喜欢她,不然不会用这么美的镜头语言来拍她。”皮特喃喃感叹道。
虽然他还没搞清楚眼前这位女演员的名字到底是Nina还是CoCo,但她光芒四射的模样已经让他几乎移不开眼了。
“最完美的黄昏光线,导演使用了大量的柔光和透明纱来营造出浪漫、温馨的氛围,很梦幻,也很浪漫,刚好适配尚处于萌芽阶段的爱情。”
同时同地,林桦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
柔光打造出的场景太梦幻也太纯净,反而突出了葛采玲身上种种不符合最开始人物介绍的地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又怎么会这么迅速地在交际场上混得如鱼得水?又哪来那么多世故老道的调情手段?
即便有陈太太“悉心教导”,也不可能学习得这么快。
这一切只能说明,葛采玲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个普通女孩子,而是早在内地就见识过风月之事甚至想以身为饵亲自入局的少女。
林桦看得出来,这种视觉效果恐怕是唐婉华刻意为之——从葛采玲的面部表情变化还有行事风格不难看出来,她的野心或许远比姑母陈太太想得更大。
只可惜她低估了欲望的惯性,也高估了那群男人的“人性”。
在她思绪延伸之际,银幕上的镜头还在不断变化着。
此刻电影的剧情进展已然过半,刘老板、李先生等角色皆已粉墨登场,葛采玲常常换上最时兴的洋裙又或是旗袍,戴着耀眼的钻石珠宝,辗转于他们各自的宅邸。
然而再时髦靓丽的打扮,也阻挡不了渐渐变暗的画面色调——纸醉金迷的背后,是一具快要被掏空的躯体。
打牌、跳舞、吃酒,又或是当众献唱……白日的采玲总是玩得不亦乐乎,可夜里却成宿成宿地睡不好觉。
就连酒精也只能带给她短暂的,梦幻般的安定。
“我们……一起去一个没人识得我们的地方好唔好?”
露台上的风很大,裹挟着吹起女人散至肩头的长发,连带那件曳地的绿色长袍。
绸缎质地,是最优雅的祖母绿,象征最蓬勃的生命力。
此刻却松松垮垮套在女人身上,露出大半截雪白的颈子,画面冲击力十足。
唐婉华在这里给了一段近景慢镜头,直到葛采玲指间那根雪茄快要燃尽,才把镜头拉远,上移,用全景镜头框进了她和黎文森两个人。
“别再跟他们一起出去了,我们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养活自己——”黎文森急切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抬手打断了。
“文森,我今天不想谈这些。”女人扔下那支雪茄,熟练地贴上去,从男人西装口袋里又摸出来了一支新的。
拿烟,点火,一气呵成。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采玲,我们还年轻,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黎文森牵住了她的手。
葛采玲顺势挠了挠他的掌心,娇媚一笑,眉眼间调情意味十足。
明明还是那张脸,五官妆容都没有太大变化,却再也看不出两人初识时的青涩,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轻佻又风尘。
“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去哪里都可以。”黎文森反握住她的手腕,又强调了一遍,“只有我才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他们这样对你,是在犯罪。”
“别**在这说些屁话了。”大抵被他反复纠缠得失去了耐心,葛采玲用力挣开了他的手,一把将烟头按在了他裸露的健硕胸膛上。
火焰炙烤皮肉的滋滋声霎时响起,黎文森惨白着脸后退了一步,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
葛采玲轻蔑地斜眼望他,眼底掺杂着不屑,不耐还有纵情声色后的疲惫。
“连这点疼都忍不了的大少爷,在跟我说什么鬼话呢?”她吐了口烟,身子后仰,微微靠着露台的栏杆,“没了我,今晚你就要从这栋楼里滚出去。”
“我陪他们玩,这就是我们谋生的手段,你到底懂不懂啊?”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别再说些不切实际的梦话了。”
烟圈在空中上浮了一小段距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画面切换到了黎文森的面部近景,紧接着又给了一个他的眼神特写。
他的瞳孔在颤抖,眼底真切的悲伤几乎快要把人溺死。
林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