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可以放弃仇恨,他便不会走到今天。
沈砚缓缓呼吸,眼眸中的风暴渐渐平息,理智重新占据高地。他依旧紧紧拥着顾清语,下巴轻抵在她柔软的发丝间,低语如缕,字字清晰:“皇上对宁贵妃的深情,已是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所能撼动。皇上对你的确有几分心思,可这份心思,还不足以保护你在宫中步步高升,而我,终究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宫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腹背受敌。因此,我思量再三,或许让你重返侯府,才是对你最为稳妥的安排。”
他话语一顿,又继续道:“我愿意让你回侯府,是因为周檀绍可以为你去死,这便是他拥有的,最为难能可贵的优点。他已经学会珍惜你了,不是吗?”
顾清语听后,心中五味杂陈,思绪纷飞。
沈砚轻抚她的后背,带着点安抚之意:“无论如何,这世上会有一人为你拼尽性命,而我只能此生都蛰伏在暗处,悄无声息地保护你,注定不能正大光明地守在你的身边。周檀绍比我幸运,他背负着家族的荣耀,他讲究又体面,他能够以光明磊落的姿态,行走于世,堂堂正正地做人。”
“沈砚……”
顾清语刚启唇,想要倾诉心中的千言万语,却被沈砚以更温柔的声音打断:“相信我,这是我能给你最好的了。”
顾清语无奈流泪。
就算知道他出自一片好心,心中却如同被巨石压着,满是不甘与难以言说的哀愁。
为何她总是要走别人安排布置好的路?
沈砚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他缓缓地将双臂从顾清语的腰间松开,随后低下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她那张略带泪痕的脸庞。她的脸颊上,泪痕浅浅,而那双眼睛,即便在泪光闪烁中,也依然闪烁着晶莹的微光。
“清语,别恨我,也别怨我。”
顾清语闻言,只是以轻轻的一摇头作为回应,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城的路上,顾清语仍是沉默着。
沈砚望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疼,却也铁了心要说出自己的决定:“今日你去过医馆之后,不要再轻易外出,我要出城几日,月末才能回来。”
顾清语未置一词,眼帘轻轻垂落,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沈砚的目光温柔而深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沉吟片刻才道:“如果你仍想要留在宫中,我亦非束手无策……”
谁知,他才说到一半,顾清语已是摇头道:“不,我想好了,皇宫深院,非我所愿,侯府旧梦,亦难回头……我宁愿选择离开京城,去云州。”
沈砚闻言,不由一愣,满心困惑:“云州?你竟要去云州?”
顾清语轻轻颔首,那双眸子里仿佛有星光在闪烁:“往后的路,我要自己选。”
“你不要冒险。”
沈砚心中莫名一紧,急欲伸手握住她的手,却被顾清语轻轻一侧身,温婉而坚定地避开了:“我不会冒险,倘若圣上真有旨意,命我重返侯府,我自会遵从旨意,安然回到周檀绍的身边。然而,侯府并非我终身所系,他们困不住我一辈子。就算我老了,我也要出去的。”
她的语气平和无波,没有丝毫赌气的痕迹。
沈砚的瞳孔骤然间剧烈颤动,内心的震惊如潮水般翻涌不息。
他艰难的张开嘴,却是如鲠在喉。
顾清语轻轻抬起眼眸,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沈砚:“沈砚,你曾许诺,让我自己做选择。我不会甘愿一生都被禁锢在这侯府的高墙之内。等我自由了,我会再去云州看一看,看一看沈明聪的家。或许,在那里,我能替你圆一个梦,建立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
沈砚闻此,心口猛地一缩,仿佛被锐物穿透,痛楚深刻且强烈,直击灵魂深处。
他苦涩地闭上眼,任由那份疼痛在胸腔中肆意蔓延。
顾清语凝视着他,见他痛苦地垂首,继续缓缓说道:“等到了那时,假使你仍能安然无恙地抽身而退,不妨前往云州寻我。就当我是个多年老友,一起喝喝茶,叙叙旧……可好……”
沈砚的心弦被这番话深深触动,他再也听不下去,双腿一曲,以一种近乎神圣的谦卑姿态,跪在顾清语的面前。他缓缓凑近她的脸庞,将她温柔地揽入怀中,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叹息中蕴含了千言万语。
在一片压抑得令人心颤的静默里,他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旋即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衣襟上繁复华丽的织锦图案之中。那一刻,沈砚的双眸仿佛被夜色染得更加深邃,旋身之际,他在顾清语的脸颊上落下了一记深情的吻:“我保证,我一定能全身而退,为了你……”
小翠守着医馆和胭脂铺子,一守就是大半年,期间她也听到过一些有关顾清语的消息,可她不敢多打听,生怕给顾清语惹来了什么麻烦。
今日,她突然见到了顾清语,那一刻,惊愕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令她险些失态,当场晕厥过去。
她猛地瞪大了双眼,双唇微颤,好不容易挤出一声“姑娘”,随之,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
顾清语才见过沈砚,心里本就有些伤感:“咱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这样哭,非要哭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