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绿豆糕苦涩无比。
石秀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你还是不明白。”
她若是在意娄雨贤这辈子都没办法中举,也不会同他搬到白鹤滩来。
逼他去娘家,找个体面又能糊口的活,对一个秀才来说难吗?
她顾忌丈夫的自尊心,给他足够的包容,他不愿意面对往日的人和事,宁愿逃到无人认识他的地方,做个隐逸之人。
她不也陪他来了吗?
可他没有一日日振作起来,反而陷入那场阴雨连绵的噩梦之中,自怨自艾起来。
石秀兰最不喜欢自怨自艾。
她身为庶女,若是认命了,就不是如今的石秀兰。
这天底下的不公和苦命人已经够多了,不缺娄雨贤这么一个。
可娄雨贤是真的不明白么?
他装作没听见妻子的话,喉结微动,吞咽下苦涩:“你吃吧,我去看看他们。”
娄雨贤从房间里离开。
外面偷看的孩子们一哄而散。
“你们说,夫子和师娘好了吗?”
“不像好了,要是好了,师娘也该骂他两句才是。”
墩儿一脸很懂的样子,他爹每次惹娘生气,都像癞皮狗似的缠着娘,非亲娘几口不可,娘若是被哄好了,就笑着骂他掐他,要还是生气呢,就冷着脸,耷拉着眉毛,一副谁也不服气的样子。
大毛土块闻言感同身受,他们爹娘也差不多。
怎么这些大人都不顾忌小孩子在场啊,秦石头暗自嘀咕,真不怕把小孩带坏啊。
苏木一脸艳羡:“你们爹娘真好。”
想到他没爹没娘,墩儿笨拙地安慰:“也不好,爹娘有时候还打架,吓人的很。”
“就是,有时候我做错点啥,俩人一起打我呢!”
苏木越来越艳羡,他还是觉得好。
秦石头很能理解苏木的感受,他拍拍苏木的肩膀:“你有苏阿爷,现在还有我们了。”
苏木回头对他笑笑。
大毛他们也忙道:“对啊,你现在有我们了。”
“嗯嗯!”苏木开心起来。
娄雨贤在石氏那里受挫,也没多余心思关心秦石头几人的生意,教了他们新的内容,便急匆匆赶去私塾,下午就是自学时间了。
秦石头把钱分给娄含真和小舅舅,得知花卖了那么多钱,娄含真高兴道:“那我们继续卖花不?”
秦石头却道:“也不是次次都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夫子说要考较功课,怕是不会让我们再去县里做买卖了。”
王立来掂量着铜钱:“石头,真有人花这么高的价钱买花啊?”
他怎么觉得,比他开茶铺挣钱多了。
秦石头摇头:“小舅舅,这次是取巧,你若是愿意帮忙,咱还可以卖花,只是估计不太可能卖这么高的价格。”
说不定还要避开些县学那些读书人。
秦石头偷偷腹诽。
王立来嘿嘿一笑,“我知道,我知道,石头你快教教我怎么卖出去的。”
此后几日,秦石头都安心读书,再没闹出那些幺蛾子来。
至于他给苏柘的那些银钱,苏柘自然不会再收,将其换成碎银,又给了娄雨贤。
娄雨贤看见二两碎银,惊讶不已:“这都是他们卖花挣得钱?”
苏柘摸着胡子摇头笑道:“我也奇怪,问了苏木,确实是他们挣得。”
娄雨贤抓破脑袋都想不到,几个孩子是怎么挣到这么多钱的。
“怎么挣得?”
苏柘哈哈大笑,笑声不止,等的娄雨贤都急了:“苏大夫,你快说呀!”
他就怕学生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苏柘笑罢,没提秦石头怎么挣得钱,只说道:“这几日县里茶馆酒楼的说书人都在讲一个离奇的故事。”
“什么故事?”
苏柘娓娓道来。
多少人去茶馆喝茶,只为了听花仙和书生的故事,猜测这世间是否真有那般痴情的女子,又遗憾书生错过花仙,以至二人此生终不得相见。
不止喝茶的人听,哪怕大街小巷里,也偶能听见几句关于花仙的轶事。
“娄夫子,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呢?”苏柘问他。
娄雨贤眉头紧皱:“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这故事,就是你那学生讲出来的呀!”苏柘哈哈大笑。
还是孙儿告诉他,他才知道此事的。
如今一看娄雨贤的反应,多怕是还不知道呢!
娄雨贤更加惊讶了:“谁?扶清吗?”
“不是他,还有谁呢?”
娄雨贤嘴唇翕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柘又道:“那日他去县学门口卖花,有人来寻事,讲他花卖的太贵,他便编了这个故事出来,惹得那些读书人魂牵梦萦,纷纷掏腰包买花。不止如此,县学多了好些卖花人,都说自己的花能种出来花仙,可他们编造不出来这样的故事,那些聪明的读书人又哪里会上当呢?”
娄雨贤当真是啼笑皆非,真是夸也不是,骂也不是了。
他原本想着把钱还给几个孩子,听完苏柘的这些话后,便又放弃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