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石头被推上前,小声地叫道:“老师……”
娄雨贤深呼吸一口气,淡淡道:“你还知道叫我老师,请到大夫了吗?”
秦石头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娄雨贤:“老师,你都知道了?”
娄含真吐了吐舌头:“石头,你们回来的太慢了,我已经都告诉爹爹了……”
她实在拦不住呀。
娄雨贤本来是很想生气发脾气,想把秦石头给揍一顿,以儆效尤,他气秦石头家境困难,却辜负家人期望,不知上进,该读书的时候逃课出去。
可妻子石氏的一番话点醒了他。
“你气石头逃课,觉得他半天没来读书就是不知上进了,我问你,他真是不知上进的孩子吗?”
娄含真也没想到,她娘竟然会为石头讲好话。
“强子不过与他做几个月的同窗,他尚且对强子有情有义,说明这孩子不仅读书上进,心地也善良,又知晓不麻烦大人,自己想法子挣钱,有勇有谋,难道不值得一句夸奖?”
石氏夸秦石头还不忘讥讽丈夫:“韩愈的《师说》有云,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你若能有他这般头脑灵活,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境地,就连养活妻女都成问题!”
娄雨贤受了刺激,默默从石氏房门离开,在院子里站了半天。
娄含真亲眼目睹爹娘吵架也不是一两回了,大人的是非对错,小孩子没法评说,她早已习惯,也不担心爹娘会因吵架离心。
她只担心爹爹心情不好,一会石头回来要挨骂的。
谁料娄雨贤真把石氏一番话给听进去了。
他没有责怪秦石头,把此事轻拿轻放,只道:“明日检查你们背诵《名物蒙求》,若是背不出来,就顶凳子站着,直到背出来为止。”
大毛土块墩儿三人如丧考妣,羡慕地看着秦石头,他早就背出来了,肯定不怕。
可又听夫子道:“扶清负责监督他们三个,他们任意一个背不出来,你也都跟着受罚。”
此话一出,击退了大毛三人心中的羡慕,变成了同情。
秦石头心服口服:“是,老师。”
娄雨贤叹一口气,又问道:“请到大夫了吗?强子怎么样了?”
看几个学生做贼似的看他,娄雨贤道:“我好歹也做过他的夫子,你们帮他,是好事。”
秦石头连忙道:“我们请到一位名叫苏柘的老大夫,他还有一个孙儿,名叫苏木,今年八岁。苏阿爷夸我们好,也想将孙儿送来读书,还托我问老师收不收他呢。”
“苏柘,”娄雨贤沉吟思考,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大夫,可能医术不算高明,至于收学生一事:“我白日还要去私塾,教你们也没尽心尽力,哪还能再收学生?”
“老师,苏木识字,不用您多费功夫,让他来,我带着他们一起读书学习就成。”秦石头狗腿地道。
娄雨贤似笑非笑:“我最多教五个学生,若是收了苏木,强子还要回来吗?”
秦石头轻声道:“只怕强子不会回来了,他就是身体转好,家中也没能力再供他读书。”
他说了强子阿爷摔伤腿,还有强子爹要卖女的事。
去年强子能来读书,是因为家里有他姐姐干活,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今年就不一定了。
娄雨贤一声叹息,“这样的事也不算少见,多亏你们出手相助,不然又是一条人命。请大夫花了多少钱?”
秦石头道:“苏阿爷还没找我们要钱呢,我跟他说了,先欠着,等卖了花就给他,大不了趁着春日多挖些竹笋卖钱给他。”
一提到竹笋,娄含真又捂住脸,窘迫地叫他名字:“石头弟弟,快别说了……”
娄雨贤脸又黑了。
秦石头和大毛他们都一脸茫然,“怎么了?”
“你们日后不许再去挖笋!”
原来他们挖的笋竟是殷家的,上次他们挖笋被村里人看见,告去殷家人,今日在私塾殷荣期对娄雨贤阴阳怪气,问他是不是饿了,怎么教学生尽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娄雨贤回家来时憋着一口气呢,殷荣期说这次看他面子上就不找秦石头的事,可若有下次……
秦石头大窘。
怎么竹林也都是殷家的呀!
“白鹤滩的田大部分都是他们家的,下次你们可要小心些!”
秦石头连连点头:“对不起,老师,我们以后不会再去了!”
他就说那么大片竹林怎么没人挖笋!
这么看来,他们想挣钱就只能卖花了。
娄雨贤对他们捡自家花枝的事不甚在意,捡几根枝条而已,算不了什么。
只是……
“这花能卖出去么?”
“肯定能卖!”秦石头见话都说开了,连忙向老师求助:“老师,我能挑几首您的诗出去传唱吗?”
娄雨贤爱写诗,还很会写诗,他藏书对秦石头开放,秦石头发现了一本诗集,署名是溪柳先生,里头写的诗清新雅致,自然动人,还有一些则诡谲凄厉,前后风格不一。
好奇之下,他问了娄姐姐,才知道诗集是自己老师的。
那些自然动人的诗,是娄雨贤失意前写的,后面那些,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