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三个男人蹲坐在门槛合计。
王立来挑着杏去白鹤滩,白鹤滩是个大村,又靠近县城,村里百十户人家,最有名的一户姓殷,家中良田近千亩,佃户长工近百人,耕读传家,耕与读分不开,读书的后辈多了,总能出几个有出息的。
殷家出了不少秀才,上一辈还出过一个举人,在他们这种地方,算得上鼎鼎有名,就是跟县太爷,也有些来往。
方圆十里人家,想送孩子去读书,白鹤滩的私塾就是首选。
白鹤滩人多,附近有好几个草集,去那卖东西的人多。
王立年午前在寺庙附近卖杏,卖出去不少,晌午后去了白鹤滩,那儿卖杏子的人实在太多,至于他那两坛杏酱,人家都不知道是啥,价格又贵,没人愿意买。
跟秦石头这边的收获相比,王立来真叫受挫啊。
不过得知在官马道能卖出去,王立来拍着大腿道:“爹,明天你们不用去了,我去就行!”
王忠想了想道:“那也不行,都做成杏酱,卖不出去就坏了,还是得有人卖杏。”
“阿公,舅舅,你们两个都卖不就成了?”
比起在官马道卖果茶,秦石头更想去白鹤滩。
他想去看看私塾。
“吃饭啦,快把桌子搬出来!”林氏一声吆喝,王立来摸摸外甥的脑袋,“一会儿再说,先吃饭。”
“嗯,吃完饭我得再去砍些竹子去。”
晚饭烙的饼,稀粥,炒的葵菜。
吃罢饭,秦石头被外婆留在家里,晌午头晒得一盆水,把他脱的精光丢进去洗澡。
外婆的手很有劲,抓他像是抓小鸡一样,拿着帕子把他从头到脚擦一个遍,丝毫不管秦石头撕心裂肺的喊:“阿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小泥猴,你瞧你身上的老皴,你自己搓的掉吗?”
丝瓜瓤子不仅能用来刷锅刷碗,还能用来刷小孩。
秦石头被搓的哇哇大叫,只有这会,他才像个真正的孩子,毕竟都疼成孙子了。
洗完澡,林氏把他捞出来站在椅子上,也没说给他裹点东西。
“啪”地一声,林氏拍在他屁股上,“好好站着,别下来,阿婆去给你拿衣裳。”
秦石头遮着小鸟,一低头,看见胳膊都被搓红了,当真是欲哭无泪。
林氏拿了一套衣裳出来,却不是秦石头带来的。
“我把你小舅舅的旧衣裳改小了,你试试能不能穿?”
秦石头只带来两身衣裳,都打满补丁,他家孩子多,大的穿完小的穿,有时候姐姐穿完弟弟也要穿。
为了省钱,家里的衣裳基本都是粗麻布做的,可外婆给他做的衣裳,虽然旧,却柔软很多。
秦石头穿好裤子,林氏给他系上衣,“哟,换了新衣裳,瞧着好看多了!”
秦石头眼睛湿润,紧紧抱住外婆的脖子,“阿婆,我真喜欢你!”
“哎哟,小嘴可真甜!”
就连草鞋都新给他编了一双,秦石头穿上新衣新鞋,左看右看,自是高兴。
这还是他头一回有自己的衣裳呢。
虽然还是捡舅舅的。
总算不用捡哥哥姐姐的了。
在外婆家,只有他一个孩子,每天早晨外婆都会煮鸡蛋,舅舅一个他一个,吃罢饭,他要么跟着阿公出去,要么跟着舅舅出去。
王立来带他去白鹤滩卖杏子茶,慢慢地也积攒了一些顾客,私塾里的读书人,一下课就朝外头跑,嚷嚷着给他们来一杯。
有人还买了竹杯回去,放在书桌上,即使在学堂也没太出格。
秦石头和外公王忠试做的第一批杏干也成功了,外婆一学就会,于是就在家中做杏干,熬杏酱。
卖来钱,还要买糖,买罐子,一家人忙活好几日,确实赚了些,不过也没想象中那么多。
都是辛苦钱。
秦石头在舅舅家待的乐不思蜀,最重要的是,他见到了这里的私塾。
打从他立志考科举那天,他就一直好奇私塾的样子。怂恿小舅舅在私塾外面卖杏茶,他才有机会大饱眼福。
殷家私塾如其名,是殷家人为了供自己家子孙读书建的,一开始只招收家族子弟,可这些年来,殷家只有三个人真正考上秀才,中举的人已经有四五十年没出现过了。
因势起,必然因势落。
殷家的日子没有从前好过,私塾也是创收的一条路子,于是同村孩子能来读,渐渐地,外村也能来读。
现如今殷家私塾有学生八十余人,四个夫子,其中三个夫子都姓殷,算是安溪县规模较大的私塾了。
私塾白墙黑瓦,墙上有菱形镂空,扒着墙洞朝里看,能看见假山假石,青竹环绕,凉亭流水,美不胜收,学舍是几间木石屋,上面铺有茅草,屋后还有一棵大树,夏日炎炎,能带来不少阴凉。
秦石头很喜欢这里,咋说呢,有一种想象走入现实的感觉。
舅舅抱着他看了许久,直到石头叫他放下。
王立来探头看几眼,学舍里传来朗朗读书声,他没甚感觉,只奇怪道:“不就几棵树几块石头吗?有啥好看的。”
秦石头一本正经地纠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