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平日不常叫房氏和吴氏到跟前来服侍问安,候府的丫环都甚少有机会到公主府来,甘草怀里如同揣了只兔子,战战兢兢的跟着方青,从后廊进了朝阳殿,只见卫东阳散散的穿着中衣,斜躺在榻上,手拿着玉做的弹弓,有一下没有一下的射跪在十步开外,小幺儿顶在脑袋上炉瓶里头的画戟。
看到卫东阳抬手间,从半敞着的衣领里,露出来的尚且青涩单薄的胸膛,甘草脸上一热,慌忙垂下眼,蹲身福礼请安。
卫东阳漫不经心的扫了甘草一眼:“这几个月,都是你都在宛香院伺候?”
甘草忙不迭点头。
“那徐婉每日都做些什么……说给爷听听!”卫东阳射了颗金珠子,噌一声,打在画戟的小枝上。
甘草悄然看了卫东阳一眼,道:“徐姑娘每日寅时起来,先是挥棍一千两百下,随即已时到午时,去校场练武,到午晌,回院来歇半个时辰,未时至申时,依旧是去校场练武,原先徐姑娘刚来时,黄昏后还要蹲一个时辰的马步,候爷知道后,说过犹不及,徐姑娘听了,才改了习惯……”
卫东阳看着停住口不说了的甘草,微皱了下眉:“还有呢……”
甘草一愣,忙道:“没有了,徐姑娘不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日日都是如此。”
卫东阳冷哼了一声,又问甘草,徐婉平日的爱好习惯看重的东西。
伺候了徐婉小半年,甘草着实没看出除了习武,徐婉有什么爱好,至于喜欢看重的,甘草想了想,道:“徐姑娘最看重的,是徐文少爷。”
“徐文?”
卫东阳早忘了徐文是谁,听出卫东阳的疑惑,甘草忙道:“是姑娘的亲兄弟,小姑娘七岁,徐姑娘和徐小少爷相依为命,感情好,有时姑娘出来久了回去,徐小少爷就要闹要她身上粘半天……徐小少爷这么大了,还时常要姑娘陪他睡呢……”
男女七岁不同席,听了甘草最后一句话,卫东阳皱了下眉头。
“姑娘疼徐文少爷,是疼到骨子里的……像是前头,徐文少爷嫌抽陀螺的鞭绳不好,姑娘隔天就不知从哪儿,拿了根乌金的鞭子回去给徐文少爷……”
这几年,卫东川卫东溟领兵在外,府里但凡动用的一切男子之物,不是卫候爷便是卫东阳的。
甘草虽不知那鞭子是卫候爷还是卫东阳赏给徐婉的,但她故意造这话,不过是想无端给徐婉抹个黑,谁想却正撞在卫东阳的心口上。
卫东阳面若寒霜的坐在榻上,殿里的人,屏声静息,大气也不敢喘出一口来。甘草没想到她一句话,能惹出卫东阳这么大的涛天怒火,也吓得僵了背脊。
“……徐文……”卫东阳咬牙切齿的念着,一扯弹弓,咔嚓,炉瓶中的画戟让金珠从中打折成了两截。
殿里静悄悄的,卫东阳无面表情的把玩着弹弓,方青忖度着卫东阳的脸色,忙让小幺儿拿了个荷包赏给甘草,领了人下去。
把方青招到跟前,卫东阳低声吩咐了几句话,把弹弓往地上一掷,起身进了后头浴殿。
甘草一来一回,耽搁狠了,再提着食盖,叫人抬着热水,回到宛香院时,十分心虚,都不敢看徐婉的脸色,可等了半晌,甘草没听见徐婉说她一句重话,把心里的小心谨慎丢开,反而鄙视起徐婉来。
徐婉受了伤,徐文就乖了,吃完饭,也不要徐婉哄,自己收拾了竹片,玩具,把斑花牵进笼子里,然后自己舀水,洗了脸,洗了脚,换了睡觉衣裳,一点不折腾的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经过几个时辰,膝盖的伤疼得如火炙针扎,徐婉看徐文睡了,瘸着走回屋,坐到床上,脱了特意穿来遮住伤的外裙,褪下长裤,只见两只膝盖已经青紫肿胀像两个馒头。
拿纱布,卷了咬进嘴里,徐婉拿出小宫女的给的药,倒出一点在手上闻着试了试,才小心的擦到伤处上,等忍着巨痛,揉得两膝发热,徐婉刚换了的干净衣裳,重新又叫汗水给洗了两遍。
幸而没白受罪,不过一会儿,丝丝的凉意便浸进了抽疼的骨缝中,双膝上流浆般的炙热,瞬间降下去了不少。
徐婉脱力的倒在床头上,胸膛巨烈起伏喘气,忍着疼,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胡乱挨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天空阴沉沉的似要下雨,徐婉膝盖上的青肿,果然消了不少,就是走起路来,依旧痛得利害,膝盖都打不得弯。
徐婉忍着不适照旧做完了早课,陪徐文吃了饭,不多一会儿,含月带着人来了,徐婉回屋拿了玄铁棍,跟着含月走出宛香院,徐婉本以为还是过公主府去,不想含月却领着她,到了候府的武院内。
武院清了场,除了在卫东阳跟前伺候小幺儿立在回廊四周,不见别的一个人影,走到武场的中央,含月转过身来,面带为难的看着徐婉,徐婉静默了一会儿,道:“世子爷,是否是要民女跪着。”
含月点了点头。
徐婉平静的看了含月一眼,垂下眼眸:“可否同姑姑打听一声,不知要跪几日,世子爷才愿意……跟我习棍。”
含月本以为徐婉要问她怎么才能让卫东阳消气呢,听徐宛的话,倒惊讶了一下,道:“这说不谁,想来,应该不过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