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候,随我妈去我外公家走亲戚。那时候我外公家门前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坑,那个坑赶上下雨天的时候就会积满水,据说还曾经淹死过人,我们那儿管那种水坑叫涝子。我到现在还能记得那个涝子积满了水的样子。我还记得我那时候跟我妈在我外公家,我外公嘱咐我妈看好娃,防止娃掉进涝子里被淹死的那个时候我外公的样子。
我姨夫家和我外公家离得很近,他们家附近也有两个涝子。我姨夫原本还有个哥哥,在他很小的时候,那个哥哥就是掉进涝子里被淹死了。我姨夫的妈是个从河南过来我们那里逃难的老太太,嫁了我姨夫的父亲之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尚未长大就掉进涝子里淹死了,老太太就将剩下的那个儿子看得极为珍重。
农村人有一种说法,说是给娃起的名字越贱,这个娃就越好养,于是给我姨夫取名叫拴狗。又因为娃贱了更好养,还找了个乞丐,让他领着我姨夫讨了一年饭。为了守住那一根独苗,老太太给他找对象也是专挑家里孩子多的。我姨就是因为我外公家子女众多被说给了我姨夫。据说我姨和我姨夫结婚前,我姨夫到我外公家吃饭,无论是谁吃剩的饭啊汤啊的,我姨夫统统都不嫌弃,替大家把那些吃不完和喝不完的剩饭剩汤给吃光喝净。
有水的地方就有蛤蟆和青蛙。我小的时候,见过的最多的动物就是癞蛤蟆。那时候每逢下雨天,我家院子里就有很多蛤蟆跳来跳去。我很讨厌蛤蟆这种动物,因为它的背上一片疙里疙瘩,长相极为丑陋。我有时候会拿土坷垃砸那些被我看见的蛤蟆,那些蛤蟆被砸中后身上就会渗出一种乳白色的液体,我一看到那种液体就觉得那玩意儿一定很毒。
那时候我已经上了小学,语文课本上说青蛙是益虫,并且,图片上的青蛙是绿色的,看起来还挺可爱的,虽然长得和蛤蟆也像,毕竟还是有明显的不同,我那时候比较喜欢青蛙。
有一次,我跟我妈在我外公家,恰逢几个男孩子抓到了一只青蛙。那个青蛙真的是绿颜色的,对于见惯了蛤蟆的我来说,绿色的青蛙真是一件稀罕物。我跟着几个男孩子一起玩青蛙,那只青蛙被我们攥在手里一脸惊恐。我们有时候把它放在地上,它就一跳一跳地想要逃脱,之后被我们抓住,攥在手里,青蛙再次满脸惊恐。
我妈不让我玩青蛙,说青蛙身上有毒,让我小心玩过青蛙以后身上长疙瘩。我很坚定地跟我妈说:青蛙没有毒,书上都说了,青蛙是益虫。跟着一帮男孩子,把一只青蛙玩了一个下午,也是童年时的一件很开心的事。我们那边的人当年也没有吃青蛙的传统,那只青蛙被我们玩了半天之后就被放回涝子里去了。
等我稍稍长大了一点,镇上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了。我外公家门前那个巨大的涝子被填平了,那个地方后来成了我们那边的刺绣市场。
我们那边有一部分人就是在刺绣市场红火的那几年赚了一些钱。
我姨当年嫁我姨夫的时候还跟我妈抱怨,说家里给她找的对象个儿又矮,长得又不好看。我姨刚刚嫁到我姨夫家的时候,我姨夫家的家境还不如我爷爷家(我爷爷和我奶奶可是在某场运动中被当作地主批判过的),可是他们家只有我姨夫一个男丁,我姨夫他爸卖菜赚的钱刚好给我姨夫做了本钱,我姨夫早些年跟着乞丐讨过饭,这一点决定了我姨夫在很多事上都比我爸更能放得下脸面,他们家在刺绣市场红火的那些年跟着别人做贩布的生意,很快发了家,把家里的老屋拆了盖了新房。
反观我们家,我爸那人极爱干净,又因为长得帅,当年当兵的时候被很多人喜欢,当的又是汽车兵,在当年也是技术型兵种,平时的吃穿用度各种待遇都挺好,给我爸养出了一种倨高自傲的脾气,看谁都觉得不如自己。我爷爷和我奶奶子女众多。子女一多 ,老人就难免偏心,偏偏我爸和我妈两个人都要强,在两个老人跟前都不讨喜。我爷爷和我奶奶都很能干,却帮不了我爸我妈一分一毫。那些年刺绣市场红火的时候,我爸和我妈也曾做过刺绣的生意,但是我们家却没有赚到什么钱。最根本的原因,一是没有老人的支持,他们没有办法毫无顾忌地去冲锋陷阵,二是我爸和我妈两个人都太过实在,理解不了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没有本钱会让人缺乏安全感,缺乏安全感的人大多不懂得如何去释放善意,所以,我们家虽然处于小镇的街头,却愣是在刺绣市场红火的那几年没有发达起来,一座小小的土坯房子,我们家人一起住了二十几年,直到2008年地震的时候被震成了危房。
我们家斜对门有一户邻居,他们家两口子生了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早些年,我还很小的时候,经常跟他家的大儿子一起玩,玩着玩着两个小孩就会打起来,打起来以后被对方的家长训一顿,回到自己家,没过多久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地继续在一起玩了,直到有一天,我被那家的女人训过以后突然自己长了志气,发誓再也不和他家孩子一起玩了,后来就真的和他们一家人越来越疏远。
这户邻居在刺绣市场红火的那些年也是做刺绣生意的。他们家的男主人为了多赚钱,领着全家人玩命地干活。我爸和我妈说他们家为了多干活,经常大晚上的熬半锅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