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柔嘉长公主只是个讲究人罢了。 她帖子里点名见赵瑾,赵瑾便没准备折腾几个孩子,更了衣就出去正厅见客,看着在一旁皱眉不住唠叨着“找事来了”的裴承州,她问道:“你下手重不重?” 裴承州摇头:“大家都收着力气,哪能动真格的?” 说到底不过是陪着上头几位天潢贵胄闹罢了,大家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圈子里的,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下狠手呢。 正如赵瑾急匆匆赶到时看到的那样,鼻青脸肿是真的,活蹦乱跳也是真的,个个身体倍儿棒。 赵瑾满意点头,她也觉得傻儿子不是真傻的人。 临出去时,她本想叫裴承允给裴承州上上药,却在触及前者颧骨上的乌青时无语了半晌。 这个素来太过省心,险些叫她忘了他也受伤的事。 裴承允道:“不过逢场作戏,小伤罢了,母亲不必在意。” 赵瑾点头:“还是上上药,伤也好的快些。”顶着个乌青脸很好看么。 嘱咐了他们就在正院等着,赵瑾才往正厅去了。 柔嘉长公主已经在里头了。 赵瑾走到门口,便见一红衣贵妇端坐在椅子上,正捧着茶微抿,单看侧颜,已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待到她听到脚步声,偏头看来时,饶是赵瑾早便在记忆里见过她的容貌,也不由惊艳一瞬。 柔嘉长公主天生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眸含情似嗔,眼波流转间一派风情,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肤白胜雪,丽质无双,再加上天生的贵气,更衬得她气质不俗,分明生的一副含情相,却如高岭之花般不可攀折。 不知是不是看久了自己这张脸,赵瑾觉得自己这张也曾被京城吹上天的、与柔嘉长公主不分上下的容貌,竟也不过如此。 失神只是一瞬,她很快就扬起笑容走了进去,福身行礼:“臣妇见过长公主殿下。” 赵瑾如今的身份和特殊的处境,便是宫中贵人见她行礼也要客气推拒三分,柔嘉长公主却自始至终坐在椅子上,连客气都未曾,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行完了礼。 赵瑾也不生气,她对长得好的人素来宽容,更何况还是曾纵容儿子帮了她大忙的柔嘉长公主了。 面子这种虚无的东西,她从来都不看重,能拿到手的利益实惠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来了,快坐吧。”长得美的人一般声音也不会难听到哪儿去,柔嘉长公主天生烟嗓,沙哑而带着一股无言的魅力,“多日不见夫人,夫人精神头倒是愈发好了。” 赵瑾笑着落座:“劳公主记挂,臣妇一切都好。” “连日忙乱不停,夫人日子充实有趣,精神自是好的。”柔嘉长公主勾唇笑了一声,“先前本宫还道夫人为何拒了本宫的邀约,原是侯府好戏一场接一场,夫人尚且忙不及呢。” 赵瑾笑容不变:“公主所言极是,毕竟不是谁都有臣妇这样的好运道。” 见她不似以前一刺激就失方寸,柔嘉长公主倒是有些意外:“你似乎长进不少。” “公主说笑了,人哪里有一成不变的?又不是泥捏好的,大小模样都原封不动。” “倒是有理。”柔嘉长公主赞同点头,紧接着便画风一转,“只是举凡遭逢巨变,性情方移,如此想来,倒不如一成不变,也好少些波折磨难。” 赵瑾笑了笑:“千篇一律,一眼就望到头的日子,过起来总是无甚趣味的,改变未尝不可。” 柔嘉长公主顿了一瞬,泛凉的眼神扫过她,到底没再说什么。 赵瑾接着道:“不知公主今日驾临,所为何事?” “本宫为何上门,你不清楚?”柔嘉长公主拨了拨指甲,“平阳侯世子倒是好蛮力,我儿一身是伤,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今儿打架的人里,一多半的皇亲贵族重臣子弟都参与进去了,且个个挂彩,也没见哪个像柔嘉长公主这般嚣张,直接上门问罪的。 赵瑾道:“少年意气罢了,谁还没个口角争斗的时候,杜公子伤的重,我儿也不轻,正如公主所言,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 柔嘉长公主笑容终于落了下来:“夫人此言,是不愿意和解了?” “何谓公主口中的‘和解’?” 柔嘉长公主毫不犹豫:“带着你儿子携重礼上门,诚心致歉。” 赵瑾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本以为是小孩子玩闹,事过便罢,臣妇私以为还没到这般郑重和解的份上。”她顿了顿,继续道,“打人当然不对,臣妇并不为儿子辩驳,也自要罚他,便叫他赔礼道歉也是应当,只是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臣妇素来喜欢公平。” 这话意思就很明显了。 柔嘉长公主一笑,重复道:“好一个事过便罢,倒是本宫不懂事了。” 赵瑾也笑了笑:“公主乃天家贵女,大齐女子之楷模,当不上‘不懂事’之说,只是一时想茬罢了。” 都说法不责众,那么多皇亲重臣子弟,往重了说是聚众斗殴,往轻了说只是一时打闹。 这事要么各大五十大板,要么轻轻揭过,哪有单拎着一个给教训的道理,尤其柔嘉长公主某种意义上还代表着皇族。 若裴承州当真道歉,这事反而不好善了,妥妥成了皇权欺压下的无奈举措,更别说还是忠烈之后。 就算赵瑾敢应,这歉礼……柔嘉长公主倒是真敢受,不过吃不吃得消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凡建文帝还想要皇室的名声,就不会任由她胡来。 再说旁人家只怕揭过这一茬都来不及,柔嘉长公主上赶着要翻出来,还郑重其事一番,面上倒好看了,却衬得旁人家不知礼数没有规矩。 宗室和重臣,想必柔嘉长公主不想同时得罪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