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门庆走了之后。到了天大亮的时候,王婆拿着银子去买了棺材和丧葬用品,又买了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回来就在武大的灵前点起一盏随身灯。邻居街坊都过来看望,那妇人遮着脸假哭。
众街坊问道:“大郎得啥子病就死了哟?”
那婆娘回答说:“因为害心疼的病,没想到一天比一天严重,看起都好不到了。不幸昨天半夜三更的时候死了,好造孽哦!”
又哽哽咽咽地假哭起来。众邻居明明晓得这个人死得不明不白,也不好只顾问她。众人都劝她说:“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是要安稳过日子。娘子莫烦恼了,天气热得很。”
那妇人只有假巴意思地谢了众人,众人各自散去。
王婆抬了棺材来,去请仵作团头何九。
入殓要用的东西都买齐了,家里一应物件也都买好了。
就在报恩寺叫了两个和尚,晚上来守灵拜忏。没过多久,何九先叫了几个火家来准备。
且说何九到巳牌时分慢慢悠悠地走来,走到紫石街巷口的时候,碰到西门庆。
西门庆叫道:“老九,到哪儿去哟?”何九回答说:“我去前面殓那个卖炊饼的武大郎的尸首。”
西门庆说:“等一哈儿,我们说句话。”
何九就跟着西门庆,来到转角头一个小酒店里坐下。在阁楼上,西门庆说:“老九,你坐上头。”
何九说:“我是啥子人哦,咋敢跟大官人一起坐嘛!”
西门庆说:“老九,莫见外,快坐。”
两个人推让了一回,坐下了。
西门庆吩咐酒保:“拿瓶好酒来。”
酒保一边摆下菜蔬果品和下酒菜之类的东西,一边烫好酒端上来。
何九心里头犯疑,想到:“西门庆从来没跟我喝过酒,今天这杯酒肯定有古怪。”
两个人喝了好久,只见西门庆从袖子里头摸出一锭雪花银子,放在面前说:“老九,莫嫌少,明天还有酬谢。”
何九拱手说:“我又没帮啥子忙,咋敢收大官人的银子哟!要是大官人有啥子吩咐,我也不敢推辞。”
西门庆说:“老九,莫见外,把银子收了。”
何九说:“大官人就直说嘛。”
西门庆说:“没得啥子大事。等哈儿他家自然会给些辛苦钱。就是现在殓武大的尸首,啥子事情都办周到点,用一床锦被盖起就是。”
何九说:“我还以为啥子事哟!这些小事,有啥子要紧嘛,咋敢收大官人银子?”
西门庆说:“你要是不收,就是推却我的面子。”
何九一直都怕西门庆是个能把持官府的人,只有把银子收了。
又喝了几杯酒,西门庆喊酒保来记了账,说:“明天到我铺子里头来拿银子。”
两个人下楼,一起出了店门。
临走的时候,西门庆说:“老九,一定要记到起,莫泄漏出去。改天还有报答。”吩咐完,就一直走了。
何九接过银子,心里暗自琢磨:“这里头的缘由那肯定是不能说出去的。只是这银子,恐怕武松回来会有说法,留到起倒是个证据。”
一边又想:“这两天正好需要些银子花销,先拿来用了,到时候再看咋个办。”
于是就来到武大郎家门口。只见那几个火家正在门口等着。
王婆也等得心头冒火。何九一到,就问火家:“这武大是啥子病给死了哟?”
火家说:“他家说是害心疼病死的。”何九走进门,揭开帘子进去。王婆接着说:“
等了好久了,阴阳先生都来了半天了,老九你咋个这个时候才来嘛?”
何九说:“就是有点小事绊到起了,来迟了一步。”
只见那妇人穿了一件素净的衣裳,戴着白布发髻,从里面假巴意思地哭出来。何九说:“娘子莫伤心了,大郎已经走了。”
那妇人遮着泪眼说:“说不出的苦哦!我男人心疼的病,没几天就把命丢了。
丢下我好造孽哦!”这个何九一边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婆娘的样子,心里暗暗说道:“我一直只听别个说武大娘子,从来没见过。原来武大郎讨了这么个老婆在屋头。西门庆这十两银子花得值哦!”
一边走向灵前,去看武大的尸首。阴阳先生宣读完经,揭开千秋幡,扯开白绢,定睛一看,看到武大指甲发青,嘴唇发紫,脸皮发黄,眼睛都鼓出来了,就晓得是中了毒。
旁边那两个火家说:“咋个脸也是紫的,嘴唇边上还有牙印,嘴巴里头还在出血哟?”
何九说:“莫乱说!这两天天气热得很,咋个可能没得点变化嘛!”
一边七手八脚地赶紧把武大装到棺材里头,用长命钉钉好。王婆一个劲地撺掇,拿出一吊钱给何九,打发那些火家走了,就问:“啥子时候抬出去?”
王婆说:“大娘子说只三天就出殡,抬到城外烧了。”
何九也就起身准备走。那妇人当天晚上摆起酒请人,第二天请了四个和尚来念经。第三天早上五更天,那些火家都来抬棺材,也有几个邻居街坊来吊孝送一程。那妇人戴着孝,坐了一乘轿子,一路上嘴巴里头假哭“养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