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嘴上说出门,实则离开了容山隐所在的屋子,她便踌躇不前,停在原地。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酒楼、茶肆。今夜有庙会,单身的男女戴着面具,在花灯煌煌的街巷中游荡。明明天地这么辽阔,明明温月能去五湖四海,可她的心里依旧空落落的。她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没有容山隐的地方,便没有她的家了。
她被拴在了他的身边,她早早把容山隐当成了归宿。
所以今日的吻,也只是无奈之举。
她百般技艺都用尽,她无计可施,只能自甘堕落,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伎俩,困住她冰清玉洁的兄长。
可是,即便温月这般低三下四,她的兄长依旧不为所动。
容山隐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温月摸了摸温热触感尚存的唇角,她开始思考容山隐爱吃什么、喝什么,她总算有一次对他不住,她会补偿。
等温月回家的时候,屋里的灯熄灭了。
她脸色微僵,快步跑进房中。这里不复狼藉之相,所有稀碎的碗筷都被收拾妥当。温月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容山隐。
他跑了?她警告过他的……
“容山隐!容山隐!”
温月焦急地高喊。
她明知道容山隐没有留下的理由,可她还是心生一点冀望,万一、万一容山隐会为了她做出一些没有理智的事。
他会为了她留下来。
可是,温月看着寂静无声的暗室,所有残局都被整理干净,一点不得体的破绽都不留。
这样的处理方式很像容山隐的风格,他果然还是舍下她了。
再一次,容山隐放弃了她。
温月的鼻尖很酸很涩很热,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她怅然若失地转身,却在这时,小院子亮起了一豆烛火,轻缓的脚步声渐近。
温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敢看,怕失望,怕梦一场,她不能一如从前那样,被容山隐耍得团团转。
直到那一双男子的鞋履递到她的眼皮底下,沾血的衣摆被风吹得轻颤,淡雅的松香钻入鼻腔,温月的眼眶生了热,人仿佛水做的,又溢满了眼泪。
她很少得到什么,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安慰自己、弥补自己,她想告诉自己,这是容山隐第一次选择了她。
“容山隐,你为什么没有逃跑?”
温月的眼泪摇摇欲坠,她拼命按捺哭腔。
容山隐虽然不解她为何要哭,但他还是耐心蹲身,以指骨轻轻掖去温月的泪珠。
“我如今是一个逃犯,身上还有伤,又能逃到哪里去?”
有理有据的一个回答,半点都没有为了温月留下来的情谊,但她还是因这个答案破涕为笑。
“算了,容山隐,我饶你一回。”温月把手里拎着的两包糕点、茶砖递给他,“这个给你,就当是你听话的奖励。”
她不会承认自己顾念兄长,即便施与好心也要说得像是训狗。
幸好容山隐脾气好,没有怪罪。他接过茶砖,衣袖下滑,腕上浸血的绷带触目惊心。
温月抿了一下唇,还是扣住了他的手,“不想手断了的话,快点进屋上药。”
容山隐一怔,顺从地跟着妹妹进屋。
温月赶路的时候备下不少药膏,瓶瓶罐罐一堆,拿在手里晃荡一会儿,发现才半个月的工夫,药瓶子空了不少。不消说,都是给容山隐上药挥霍的。
温月燃了灯,耐心地撕开容山隐胡乱绑缚的纱布,虽是伤了手筋,但好歹没有废了臂膀,血止住了,只要上些加快伤口愈合的膏药养着便是。
温月心里有一点庆幸,经此一难,容山隐应该会比从前安分许多了吧?毕竟没有手,他还如何舞刀弄棒、书字绘画。
烛火的暖光流泻,为温月的乌发披上一层璀璨的金纱。
她的面容冷淡,手里却无微不至为容山隐上药,时不时还呢喃自语一般,问他“疼不疼”、“要不要再轻一点”。
容山隐没有讲话,只是时不时摇头或点头。
他不能开口,唯恐惊扰幻梦一般的夜。
他有了私心,变得不像自己,他想留温月再久一点。
今夜,两人难得没有纷争,他们安静如常,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小时候。
容山隐还是那个温柔的兄长,他会照料温月,照顾她的衣食住行,教她处世之道。
温月也还是那个满眼孺慕的小姑娘,她在容山隐的关照下茁壮成长,她不再患得患失,她能够永远留在家人身边。
-
没几日便到了初冬的时节,边境州府天气寒冷,才刚入冬便开始落雪。
山坳里遍地都是春蚕啃桑叶的沙沙声,参天古树不曾凋零,枝叶郁郁葱葱,油绿的叶面覆上一层白霜,山中一片银装素裹。
为了避人,温月特地和山中村夫买了一座位于半山腰的草舍小院落脚,四面没有街坊邻里,两个人避世隐居,很是清闲。
温月甚至生出一种可以在这里住一辈子的感觉。
夜里,山下的村镇举办入冬易物的市集庙会。温月还打算在此地停留半个月,他们的粮食吃完了,得下山再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