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坐上马车,容山隐取了一条薄毯覆在她膝骨上,又打开一侧的葵花红木,从中拿了几块糕递给温月。
“我记得阿月小时候喜欢吃脂油糕、桂花糕,每次都会缠着我,让我蒸给你吃。”
容山隐眼底浮起一丝眷恋,他永远没忘记当初两人一起生活在十八堂的时光。
温月接过桂花糕,也不知容山隐如何找来的干桂花和大米粉,又如何抽空蒸的糕。他费了那么多心思,只为照顾她一口吃喝。
她的心里莫名产生一种古怪的心绪,温月端详着手里香甜软糯的蒸糕,缓慢开口:“可是,阿隐哥哥,我已经很久不吃桂花糕了。”
容山隐喂糕的手僵在半空,他凝望温月含笑的眉眼,心口仿佛被一把很钝的刀子扎入。像是蓄意,又如同无心,他缓慢地忍受那种疼痛。
容山隐笑得有点勉强,他问:“为什么不吃了?”
“自从你离开十八堂以后,我看到桂花糕就会想到你。我会委屈、会难过、会感到不甘心……为了不再掉眼泪,我就不再吃糕了。毕竟我也是大姑娘了,天天哭哭啼啼很没面子。”温月平静地说着这些,她已经把这些苦难熬过去,可是这一次,容山隐觉得心里难受,原来他的苦难才刚刚莅临。
容山隐第一次听到温月心平气和地讲这些,原来他丢下她以后,带给温月的伤害不止是那一天的扎心的狠话,还有他舍弃她以后,温月辗转反侧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容山隐心生一股无力感,他有点无措,有点惶恐,甚至在想,是不是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抚平不了温月心里的伤疤。
他勉强一笑:“不吃糕也没什么,那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你大可和我提的,我都会满足你……”
温月眉头一皱:“哥哥是在补偿我吗?大可不必这样,即使你对我再好,我还是记得分开的那十年。不过我不会和你闹脾气,也不会和你吵闹,我如今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要以大局为重。”
温月这么善解人意地说话,其实正中容山隐下怀,他对温月好不好都没事,反正她都会受蛊毒影响,都会忘记的,不对吗?
那么,他处心积虑做这些丢脸的事又是为什么呢?
容山隐蜷曲指骨,他也说不上来。
那一个食盒还是被合上了。
马车抵达驿站门口,沈逸上马车来喊人下车住宿。
高大的将军迈步跨上马车,一眼瞥见食盒,顺手打开,甜糕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沈逸惊喜地捏了一块糕,咬在唇齿间,糕点香糯可口,好吃极了。
他嘴里鼓鼓囊囊,突然想起温月路上骑马聊天时喊过饿,他拿了一块递给温月,桂花糕在她眼前,没心没肺地晃了晃。
“小月亮,你不是说饿吗?还不吃两口垫垫肚子?”
温月没有拒绝沈逸的好意,她接过糕大方咬了一口:“谢谢沈将军。”
“嗐,谢啥!”沈逸瞥了一眼凤眸冰冷的容山隐,想起他那日的嘱托,忙道,“阿隐的妹妹就是我妹妹,给妹妹递块糕吃,搞得这么生分做什么?!”
沈逸说完,大为满足。他朝容山隐挤眉弄眼,很有邀功的架势。
看,他虽是一介莽夫,但是和小娘子混熟还是手到擒来之事。
然而昔日的好友冷漠抬头,两道冷若寒蝉的目光落到沈逸脸上。
“吃你的糕,不说话不会死。”容山隐语气漠然的同时还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气,令沈逸不由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说。
沈逸不禁想,容山隐这么凶做什么?难不成他也想吃糕,结果他横刀夺爱了?思及至此,沈逸颤颤巍巍阖上食盒,塞回容山隐怀中:“我不吃了还不行么……”
容山隐没有说话,清冷的视线落到温月沾了糕粉的唇上。
沈逸搞不懂容山隐那敏感而脆弱的心思,他只想着肚子饿要大口吃饭,于是和温月说:“走,小月亮,听说驿站里有厨子蒸羊头肉一绝,我带你喝酒吃肉去。”
温月喜欢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顿时拍手叫好:“那好,一起去!”
沈逸想到容山隐一贯自持,日常戒酒,鲜少陪人喝酒,特别是最近赶路舟车劳顿,到驿点倒头就睡,他更不敢烦容山隐,因此没有喊他。
哪里知道,容山隐闻言,也站起了身:“我也去。”
说完,他撼了撼袖子,大步流星下了马车。
饭桌上,容山隐闷头饮酒,沈逸喝一杯,他就喝一杯,较劲儿似的紧追不舍,就连温月也看出他的不对劲。偏偏沈逸是个暴脾气,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兄弟比他还能喝,还要海量,他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他断不能接受,只能和容山隐继续比酒量。
没一会儿,容山隐喝得面红耳赤,发髻别的那支青竹玉簪微微松散,乌黑的发丝凌乱,粘在发润的唇上。一派醉玉颓山的媚态,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他兀自喝着,也不知是有什么心事,就连温月都劝不住他。
温月懒得搭理了,她闷头持着匕首,剔羊肉,蘸大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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