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璃不再抵抗婚礼,她好好吃饭,好好配合侍女的照顾。
明璃忽然开窍,偶尔还有一点笑模样,世家派来的教习嬷嬷松了一口气,回去禀报谢献的时候,还眉飞色舞:“圣女定是开窍了,知道咱们公子的好。这么会疼人的夫婿,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圣女自然也不是个蠢的。”
谢献喝了一口茶,什么都没说。
他拿眼觑了一下教习嬷嬷,良久才淡淡道:“谁教你的规矩,敢在人后妄议主子?不论圣女是不是得我宠爱,都是府上的主子,你个奴才心思倒大。”
教习嬷嬷哪里知道谢献最忌讳下人尊卑不分,什么玩意儿竟有脸在他面前上眼药。
贵公子不过一记眼风,教习嬷嬷便被人拉下去剁碎了喂狗。
明璃发现教习嬷嬷换了一个,还当是谢献发疯以为她的礼节学得不好,调来更为严厉的嬷嬷。可几日的相处下来,她察觉,这些谢家的仆从待她比以往更为敬重,至少不敢如从前那样拿着戒尺指点坐姿与茶道。
明璃明白,可能这些仆从受了谢献的敲打,但她对这种自以为是的好心并不感兴趣,她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养好自己腹中的胎儿。
她有孕不过个把月,孩子很乖,害喜的症状并不严重。
明璃抚着小腹,幻想日后孩子的模样。不知道眉眼会像她还是容寒川,不知道孩子是男还是女,不知道他会先喊阿娘还是爹爹。
明璃想好了,容寒川不过是无人注意的流民,只要温青在旁看顾,找到机会总能将他带走。
等到边患平定,朝堂不需要鸾门相帮,明璃可以寻个机会,伪造出马车坠崖的意外,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到时候天高海阔,她和容寒川会有厮守之日。他们可以逃到关外,可以在草原流浪,可以永远都不回中原。
容寒川才高八斗,他定能教会孩子很多学识与做人的道理,她会学着像寻常的妇人一般碾毡织布,帮忙容寒川做家事。不过明璃一想到容寒川爱操劳的脾气,他定不会让她进灶房引火做饭。
明璃想到温柔的容寒川,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出嫁那日,正好是初春,今年冬季漫长,初春了还隐隐有雪。
庭院里种着一棵棵辛夷花树,花苞未绽,毛笔头一般溜尖的花骨朵,伫立于褐色的枝桠间,雪絮飘散于半空中,染上辛夷花,更添了几分飘逸与妖冶。
明璃穿上金线镶嵌宝石珍珠的朱红嫁衣,梳着乌黑的高髻,发髻戴上一重珠玉与金叶妖冶的凤冠。圣女的威严与端庄,在这一刻尽显。
侍女们围住明璃,七嘴八舌地称赞——
“圣女今日真好看。”
“这一身嫁衣比上回还好。”
“谢家二公子果然有心。”
这一次,为了防止再有敌袭来犯,皇帝特地派出羽林卫随行护驾,谢献也早早换上喜庆的婚服,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亲。官吏与外命妇都在调侃谢献,说他一心爱慕明璃,这才早早来接人。
唯有明璃知道,他不是爱她,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他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占有欲,他怕这一只拴着脚绳的雀儿到头来还是飞了。
明璃没有说话,她乖顺地上了婚车。
之前在容家卸下的蝴蝶银链镣铐,明璃再一次戴上了。
走路间,她的手腕与脚踝叮叮当当作响,每一声都落在她的心上。
众人满意地看着她,他们敬仰的那个圣女回来了。
圣女大婚,仪仗队会沿途撒袋装的果脯与铜钱,市井街坊的孩子们跟着婚车,大声喊着“百年好合”、“恭祝新禧”等贺词。
明璃在车里听得好刺耳。
她有些不耐,又有些生出抗争的情绪,她不由松开遮脸的扇子,僭越地撩开婚车窗帘。
京城落了一场小雪,清冷的雪意附着她的四肢百骸,明璃冷得出奇,忍不住轻轻颤动。
她记得温青说,今日是容寒川开始流放之旅的第一日,他要被驱逐出京城,永远都不能回来。这样大的雪,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受冻,他缺衣少食,一定过得很辛苦。
思忖间,明璃忽然心有所感地抬头,漂亮的一双杏眸,越过两座毗邻的红桥。
她远远看到了容寒川。
明璃的瞳仁骤然一缩,缩成针尖一般细小,又缓缓绽开。她看到容寒川满身都是黑色的血污,看到他披头散发,手脚皆是镣铐与枷锁。他那么柔软的一个人,他愿意为她做出牺牲,他就一定不会跑。
既如此,为何、为何还要羞辱他。
明璃不明白,她只是眼眶发烫,她好难过、好想哭。
她也明白谢献亲自骑马带她巡街的用意,他怕她不听话,所以要用老师的惨状提醒她、敲打她,他要告诉她,她没有地方可以跑、可以逃。
明璃不甘心地放下了车帘,她神思恍惚,她有点害怕容寒川会撑不住。如果她告诉他,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容寒川会不会为了明璃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不止明璃挂念容寒川,容寒川也在思念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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