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温月真的很想报复容山隐。
她想把刀插到他的心口,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血是不是热的,他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能这么无情?
为什么他能对圣珠公主柔情蜜意?
为什么能照顾其他女孩子,问她们会不会害怕?
面对她,仅仅说几句好话都像是施舍?
温月在丢失兄长的那几年、在生了病还要面对禽兽一样的丹徒,那时她受的委屈,就好像笑话一场。
她努力避开他了,她在受了委屈以后就骑马逃跑了。
可是容山隐还在戏弄她,他扮作山君追上她。
所有的关怀、所有的好意都是假的。
温月好不容易相信,世上还有一个陌生人山君,会不计较她的来历,她的出身,她的不易,对她慷慨施加善意,可是这也是假的。
容山隐自以为是对她好,他从来不在乎她的感受。
没有想过她发现山君就是容山隐,她会有多么难过。
容山隐为什么偏偏对她这么坏?
“为什么,你唯独要骗我……就因为我们从小相熟吗?就因为我拦了你的路吗?你没有半分、半分如我一般的难过吗?”
有时候,温月是很佩服容山隐的勇气。
或许他从来都知道她的心软,知道她把他视为软肋,知道她念旧、恋旧,很好哄。
得罪别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可是得罪温月不会。
所以、所以容山隐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她,给她委屈受。
温月的眼眶微烫,说好不哭了,可是她还是泪盈于睫。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回家,回十八堂去,她想要父亲的宽慰,想要和明达叔喝酒……她想要变成能够撒娇、哭泣、被保护的小孩子。
而不是杀手温月、女将温月,被容山隐慢待与忽视的温月。
“你是不是很得意啊,容山隐。”
温月咬牙,强行忍住眼泪。她像一头被逼入困境的倔强小兽,她从来都是梗着脖子和天争斗。她不会服输,不会认命。
所以她说:“你一次次看我服软,看我追问,看我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你不放,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容山隐,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山君?”
闻言,容山隐一怔。
他骤然抬起头,他的冷静假象终于被撕毁,他流露出了一点人情味、一点恐惧、一点内疚,甚至可能是一点后悔。
容山隐的指骨蜷紧,没有出声。袖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纤长眼睫也在风中颤抖。
原来,温月早就知道。
原来,容山隐早就暴露。
容山隐回想他作为山君陪伴左右的破绽,回想那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他和温月有时候的关系很近,近到不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
他会有失控、会有不得体的时候,甚至对温月会有一丝自己也难以言说的情愫。
容山隐时刻都在压抑情愫,时刻都在保持清醒。他时刻都在庆幸,自己待在山君的皮囊里,可以靠近温月更多一点,他不会暴露分毫。
他努力在克制,努力在隐藏。
但是,时至今日,一切秘密都被温月撕碎。
容山隐苦笑。
你看,从来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小月亮,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容山隐叹气:“阿月,我不是存心骗你。”
顷刻间,温月凶悍的气势,在容山隐这一句辩解里减弱了气焰。
“不是存心骗我?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一边当着不近人情的容山隐,一边扮演山君?我知道你的表里不一,我知道你的秘密……我和你开诚布公了,阿隐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苦衷?”
她原本绝望的心也在此刻有了生机,温月说出山君的事,本想破罐子破摔,和容山隐完全撕破脸。可是,她也知道,她也是想置死地而后生。
她还在给容山隐机会。
她喊他阿隐哥哥,尽量让她的声音变得像深闺小娘子那般柔软,能融化郎君冷硬的心。
她真的好累好累。
温月愿意原谅容山隐一切,也希望能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温月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容山隐已经没什么好藏的了。
她希望他告诉自己。
容山隐送她去和亲,是否有什么苦衷?还是说,他真的不在意温月的安危。
家国大义与儿女小情间,他选择了前者,他牺牲了温月。他是真心的吗?
温月希望他能辩一辩。
“山君的好,和容山隐的坏,哪个是真的?你既然讨厌我,在十年前抛弃我,为什么又要以别的身份守着我?容山隐,你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难过?能不能别让我再哭了?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温月很少有这种脆弱的时刻,她在哀求,在哭喊,她抛弃了所有的自尊心。
一瞬间,容山隐意识到,眼前站在风中的小姑娘,和十年前的阿月妹妹重合。
她们用同一双期盼的眼睛,闪烁着水汪汪的泪光,她们在恳求,希望容山隐给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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