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山隐离开的第七年,温月十五岁。
小姑娘到了及笄的年龄,终于长大成人。
父亲温青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绪的男人,今日见到温月竟红了眼眶。
他拍了拍已经长到胸口高的女儿,犹豫一会儿,还是拿出了容山隐给温月准备的及笄礼。
那是一支玉兰花纹样的银簪,不贵重,也不华丽,但胜在古朴雅致。
温青记得容山隐的叮嘱,没有说这是他准备的,他在温月九岁的时候就幻想过她十五岁及笄的样子。
温月喜欢这支发簪,央求父亲帮她戴上。
温青看着女儿,心里蔓延起一些难言的心绪。
七年前,温月要死要活,非追求一个容山隐离家的理由。
七年后,她长成了独立桀骜的女孩儿,很少提起容山隐,似乎也忘记了当初执拗的自己。
温青不想再让她陷入伤痛里。
他知道,女儿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那个泥潭里爬出来。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
所以,不必让温月知道,容山隐对她尚有关心,反正他们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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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山隐离开的第八年,温月十六岁。
这一年,山寨里和温月玩得最好的小姐妹晚晚定亲了。
她挑选的郎君并非清风朗月的翩翩少年郎,长得很魁梧高大,还有点憨,但胜在对晚晚很好。
他来十八堂送聘礼的时候,眼睛一直追着晚晚,那么壮的一个男人,朝着晚晚傻笑,险些让温月把他当成登徒子。
温月皱眉,不满地拔刀。
幸好晚晚拦住她了,她说这是她的未婚夫。
温月感到很不可思议,平时看了那么多话本故事,嘴上说喜欢琼枝玉貌的美男子,可自己挑上的郎君完全不一样。
晚晚羞赧地说:“阿月,你应该不懂,每次我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安心,这就是喜欢。”
温月想了想,她确实不懂啊,她从前和容山隐在一起,好像也挺安心的,但那并不是男女之情。
不懂就不懂吧,她没有多问。
在这个梨花如雪的季节,晚晚出嫁了,山寨里温月玩得好的朋友又走了一个。
温月这次没有去追,她坐在十八堂门口,等到太阳的余晖散尽,慢悠悠地起身。
她不再执着于这些会从她生命里离开的亲朋好友,她不会追,不会挂念,正如她也不在意容山隐一样。
温月固执地向自己证明,她真的把容山隐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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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山隐离开的第九年,温月十七岁。
她住在偏远的南疆,很少知道京城里的动静。但近年,逃往南疆的流民越来越多,形势也越来越乱。
明达叔吃酒的时候和她聊起:“夏人在几年前抢占了七州,大嵩国弱,兵力不足,还想拉拢我们这些江湖门派与小国部族充兵丁,帮忙打战呢,可京城里早就不是皇族当家做主了,世家只手遮天,惯来会算计,真听他们诓骗,恐怕咱们的日子就水深火热咯。”
温月第一次听到京城的消息,她忍不住在想,京城那么难混,容山隐过得怎么样?
他无权无势,应该不会死了吧?
温月的心脏蓦地发紧,她竟有点害怕,有点惶恐不宁。
但后来想了想,他是个趋炎附势的聪明人,如果混不好,自然会回到十八堂的。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她念及旧情,倒也不会真的对他赶尽杀绝,至少能给提供个住处,给他一口饭吃。若是容山隐心气高,担心她会言辞讥讽,那他大可放心,温月既然收留他就一定不会再辱骂他,只是容山隐也休想两人关系回到亲密无间的从前。
她不会再喊他“哥哥”,她早当她的哥哥死了。
乱世之中,容山隐可能会回到十八堂隐居吗?
温月忍不住雀跃,心里泛起一点点欢喜。
她后知后觉发现……她其实还在隐隐期待容山隐回家。
怎会,如此啊。
温月脸色苍白,整个人颓败地坐到炕边,缄默不语。
她觉得自己好可悲。
她原来等了容山隐九年。
可是兄长心狠,从不露面。
容山隐竟杳无音信,足足九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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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山隐离开的第十年,温月十八岁了。
她已经能独当一面,再过两年,温青便会正式把十八堂交到她的手中。
到时候,温月会背负庇护山寨的责任,她会在南疆扎根,她再也不去期待容山隐归不归来。
可是,某日,温月做完任务回山寨。
山间燃起一片滚滚浓烟,烈焰吞噬了她的家。
生灵涂炭,人间炼狱。
温月忍受那一股催人作呕的血腥味,她在尸山血海里找到苟延残喘的父亲温青。
从父亲的口中,她知道了仇家是那个京中一手遮天的宰相谢献。
世家豪族,权势滔天。
他们只是江湖草莽,没有粮草辎重,没有兵力人马,如何杀进京中,为父亲和堂众复仇?
温月看到很多人的尸体,明达叔、阿亮、林婆子,他们为了保护十八堂,和那些杀进山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