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的火气逐渐熄灭。
她不是个只会意气用事的姑娘,她细细回想这些天山君的所作所为。
之前,温月险些被丹徒得手,又化险为夷,想反杀的时刻,却被及时赶到的容山隐制止。再后来,她逃离云州军,和山君共行一路,途遇沙匪,千钧一发之际,容山隐冒死替她挡了一箭。
温月想不出原因,只能认为兄长庇护她,是尚存的良心隐隐作祟,他对她感到亏欠。
一命抵消一命。
温月是个很拎得清的姑娘,容山隐救过她,那么之前他不让她杀丹徒的事,便一笔勾销。
至于他为什么明面上和沈逸闹不和,为什么私底下又和沈逸联手查案子,为什么明明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臣但又有善待无家可归的流民……这些文官的弯弯绕、小九九,她不明白,不在意,也不想管。
温月只要好好完成她的任务就好了。
诚如山君所说,他再待两日就会销声匿迹……到时候,温月也当山君死了。
她记得容山隐曾经是怎么舍下她。
全寨被谢献烧毁的时候,她又是如何孤身一人熬过来的。
温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不会轻易原谅他。
毕竟,是容山隐先不要她的。
温月想明白了,对赛依提说:“容大人扮作山君自有他的道理,即便你发现了他的身份,也不要对外声张,免得给他招来祸事。”
赛依提听完温月的分析,煞有其事地点头:“我明白了,大嵩的郎君娘子们都是用眼睛和语言打架的,我不想连累容大人……不,是山君。”
“这就对了。”温月松一口气。
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容山隐,所以并不想让兄长知情,她发现了他的秘密。
即使不提容山隐,赛依提还是想和温月打好交道的,她带小姑娘去看回鹘人的特色衣饰,挑了一身对鹿口衔瑞草纹样的衣裙。织物秀美华丽,赛依提催促温月穿上身,两人结伴去开阔的场地骑马兜风。
平原辽阔,草原丰茂。
女孩们骑着大宛良驹,你追我赶,在草地里驰骋。
赛依提早听闻温月骑术好,可当她真的亲眼见到温月身姿轻盈地蹬鞍上马,将一把弓力百斤的弯弓拉至满月,一箭射下空中的飞雀时,她还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赛依提不由大声叫好:“阿月,你好厉害!”
温月得意洋洋地扬眉,日光照耀下,骑着高头骏马的小姑娘身上的衣纹泛起绚烂的金芒,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哈萨和容山隐一同走出毡房。
少女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容山隐举目望去,广袤的一片草场,虽是五月,远处的天山雪峰仍旧累积稀碎的白,一到傍晚就起风,天气变得寒冷。
夕阳最是烂漫,迷蒙的金色倾泻女孩们的双肩,发辫上的绸带被风沙卷得猎猎,风声震耳欲聋。
赛依提勒马回头,对父亲笑说:“阿月的骑术高超,比大哥还要好!那么远的距离,她轻盈拉弓就射下了飞鸟,如同太阳神女一般。”
这是最高崇的赞美,看来赛依提确实和温月很投缘。
温月虽然听不懂回鹘话,但是她能从少女亮晶晶的眼眸里看出夸赞。
她朝哈萨点头微笑,下巴仰得高高的,英姿飒爽。女孩儿清亮的杏眸里,没有一丝一毫对于部族领主的畏惧。
哈萨第一次在重视女子礼教的大嵩国,见到这么明媚张扬的女子,他笑问容山隐:“你的妹妹可及笄成人了?”
容山隐怔忪,颔首:“已有十九。”
“那在你们大嵩,已经算是大姑娘了。我的大儿子拓明如今是二十一岁,还不曾娶妻。他上过战场,曾以一己之力,斩下十几个敌军勇士的头颅,用你们大嵩的话来说,就是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以后我的部族也是由他继承。”哈萨跟容山隐接触多年,早已悟彻大嵩人含蓄的交谈技巧,点到即止,小友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其实,同领主哈萨联姻,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云州军派出的斥候探子来报,这次大夏没有派出王庭大军支援巴苏,也就是说,两名王子远赴云州迎接和亲公主,其实就带了三千的骑兵。巴苏如有军事方面的冲突异动,最快的方式便是往邻近的部落借兵,北高昌首当其冲。
而容山隐一早料准了这一点,故而他怀着策反这些援军部落、拉拢高昌的意图,游走于各个塞外部族。
哈萨愿意策应做事缜密的容山隐,但他也需要一个保障。而这一位,容山隐疼之入骨的妹妹,显然就是一个很好的“人质”。
有了哈萨帮忙,那么容山隐拉拢高昌王国北部的部族便更有优势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拒绝。
可是……
容山隐抬眸,望向那一袭如皎月般圣洁的身影。
他想起很多过往,他放狠话舍下温月、他在丹徒面前没有庇护温月、他任大病未愈的温月远走却没有追……每一桩都是重罪,如今他还要为自己所谓的苍生、所谓的黎民百姓、所谓的家国大义,去抛弃他的妹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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