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进开始讲述:「事实上,我在同判兖州之前,就想要抓出他们的蛛丝马迹,但遗憾的是,在丐首何万那里断去了线索……‘金刚会"的人员数目稀少,皆是精锐之士,又擅于保护自己,他们在国朝潜伏了近二十年,扶持起来的乞儿帮都成为了大患……这乞儿帮不仅穷凶极恶,借助无忧洞的环境极难剿灭,还有七名丐首脱下了污衣,穿上了净衣,这一切正是自称‘大爷"的首领主导……」
关于辽人谍探的调查,狄进之前就没有藏私,都记录在了案卷之中,存放在开封府衙,后来机宜司将这些案卷都拿走,自然也有所了解。
不过记录在纸质上的内容,当然远不及他这位抓捕者详细,李允则听着,时不时地问出一句细节。
待得狄进介绍完毕,李允则沉默下去,思索半晌后,缓缓地道:「‘金刚会"比老夫原先所想的还要难对付,这群人已经不止是一个辽人的谍探组织了……」
狄进道:「此话怎讲?」
李允则道:「依老夫接触过的宋辽谍探,从未有在敌国待过五年以上,更妄论二十年!这般漫长岁月,足以改变谍探的方方面面,老夫这也是揣测之言,你姑且听之,可以将‘金刚会"视作一群国朝的叛徒,而非辽人的谍细对待,这样反倒更容易抓住他们!」
狄进若有所思,他之前也有过类似的考虑,但这位老将军根据亲身的经历,看得无疑更加透彻,变换身份的思路更是一针见血:「当作国朝叛徒,而非辽人,李公所言予我启发甚大,然还有一点不解,这群人的忠诚又如何保证呢?」
李允则即刻:「只要领头的首领对辽忠诚,这个组织就垮不了,但这个首领只要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或者继承人的威望不足以压服其他成员,‘金刚会"很快就会发生内乱,等待他们的自是消亡!」
狄进点了点头。
此言与他当时的评价同样不谋而合,他也认为「金刚会」这样的模式长久不了,就算没有外敌,都会渐渐走向灭亡,不过切入点与李允则有所不同。
当然,问题还是那个问题,谁也不知道这个组织什么时候完蛋,万一对方再能熬些年头,到
了宋夏战争,在背后狠狠捅上几刀,到时候再后悔为什么不早早抓人,就太晚了……
狄进定了定神,再度转回眼前的难题:「李公既也认可了‘金刚会"的威胁,想要化解这个困局,我们是否要选择一个合适的目标?」
李允则目光一动:「你想怎么做?」
狄进道:「从辽国使臣萧远博身上入手,查明真相!」
李允则想了想,明白了狄进的策略:「你认为,机宜司这边的调查,都在‘金刚会"的算计中,破案的把握不大,反倒是从那死了‘儿子"的萧远博身上,能够寻找到突破口?」
狄进点头:「萧远博是使臣,他可以出于某种原因配合谍探,但终究不具备谍探的专职技巧和高度警惕,我们如今已经落于下风,失于被动,如果再按照‘金刚会"准备好的路走下去,那最后迎来的必定是惨败,唯有改变思路!」
李允则深以为然:「说的好!」
这位老将军是很擅于套路的,当年他坐镇雄州时,举办上元佳节灯会,有辽人统军偷偷前来游玩,他就故意派人去款待那辽人统军,好吃好喝招待着,全程却没有询问任何问题,然后再放其离去,没几日,这个辽人统军就被辽国诛杀了……
又比如他接到谍探情报,某位辽国喜欢宋的一套茶具,李允则立刻令工匠仿造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将其带到雄州榷场进行展示,又雇佣人大肆宣传,然后过几日直接将其撤下,于是榷场的人都在传,这套茶具被拿来贿赂辽国了,最后那位因为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被辽庭处决……
正是这样的将领,镇守河北二十年间,期间或明或暗,让辽国吃了无数的亏,才能让河北之地免遭这群贪婪的外夷劫掠,得享一段来之不易的太平。
可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所以狄进是真心实意向这位老将请教的,而李允则也未藏私:「你所思所虑,确实是如今最佳的破敌之法,然机宜司缉拿金刚会理所应当,机宜司若对辽国正使展开调查,万一后续发生意外,正使萧远博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曾想过后果?辽国趁机责难,陈兵于边界,或许他们也不愿轻启战端,但这群贪婪的贼子,会在已经拟定的盟约上,索要更多的好处,这个罪责落下,无人能担得起!」
狄进却是早有想法:「李公所言极是,萧远博确实不该由机宜司调查,机宜司依旧追查死者的案情中,牵制住‘金刚会"的目光与精力便可!」
李允则不动声色:「依你之意,是那位渤海遗民执掌机宜司?」
狄进摇了摇头:「大荣复要做的,只是履行提点的义务,他的身份和资历都不可能令机宜司心服口服,提举依旧是刘知谦,两位主官合作,再将那些不利于团结的人清除出去!」
李允则问得直接:「哪些人不利于团结?」
狄进答得果决:「提点孙永安,为争权势,一意排挤大荣复,便是不利于团结之辈,但凡这等只顾争权,不顾朝局的,统统要清除出去!」
李允则